圖片來源/舊照片翻拍·正文來源/微信公眾號“三岔口筆記” <p class="ql-block">2016年的重陽節(jié)，秋空如洗，風清氣爽。未曾呼朋引伴，亦未攜壺持觴，于登山處暢飲，在菊叢間賞玩。唯將一尾鮮魚帶上，此去看望母親，母親從小在黃河邊長大，對這方水土的一切都有著獨特的敏銳。</p><p class="ql-block">看著母親，想起父親在世時，有一年曾遇大旱，黃河水淺，與之相連的海子也被隔斷。因提水澆地，水快被抽干時，大片黃燦燦的黃河大鯉魚顯露出來，那時父親用鐵皮水桶，騎著自行車帶回兩桶魚，我和弟弟妹妹歡呼雀躍的場景，仿佛就在昨日。</p><p class="ql-block">歲月流轉(zhuǎn)，親情永恒。在這特別的日子里，以魚為念，以情為記，陪伴母親，讓這份溫暖在重陽佳節(jié)里延續(xù)。</p><p class="ql-block">——題記</p> <p class="ql-block">母親，1941年出生在富裕人家。從小衣食無憂，上過六年學堂，愛讀書、喜歡戲劇。然世事變遷，她的人生軌跡亦隨之轉(zhuǎn)折。</p> <p class="ql-block">長大后，在小鎮(zhèn)農(nóng)機站擔任過會計。年僅十八歲，她嫁給了在包頭市白云鐵礦工作的父親。在她的影響下，此前未曾讀書的父親進入夜校學習四十日，竟識字漸多，養(yǎng)成了閱讀報刊、記錄家計的習慣。父親獨特的記賬方式令人印象深刻：以簡約的圖形代替文字，如購置耙子，則畫一條橫線下綴短豎線；購買花布，則勾勒相連的半圓形圖案。</p><p class="ql-block">1960年，在三爺爺?shù)膭翊傧?，父母辭去工作，返回鄉(xiāng)村務農(nóng)。此后數(shù)十年，母親始終未曾脫離田間勞作。</p><p class="ql-block">母親一生共生育九名子女，其中兩個出生不久夭折，因家境困頓生計維艱，更有兩個幼子因無力撫養(yǎng)，母親忍痛將其送予他人。選擇收養(yǎng)家庭時，她堅持提出明確要求：須是夫妻和睦、父母康健、且生活條件優(yōu)于本家者。因不忍兒女分離，母親毅然將兩個孩子同送一戶符合要求的人家撫養(yǎng)，鄰里問及，母親說“至少一家人這兩個孩子是血緣兄妹”。此安排在當時環(huán)境下殊為難得，足見母親在為兒女謀長遠時，其心之細、其情之切。養(yǎng)育成人者共兄弟姊妹五人。母親身材適中，處事干練利落，吃苦耐勞的品格在村中廣有口碑。父親性情通達，家庭氛圍因此和睦融洽，鮮有爭執(zhí)。</p><p class="ql-block">母親擁有高小學歷，在當時的農(nóng)村環(huán)境已屬知識女性。她面相溫和，深明讀書識理之重要性，尤其重視子女教育。雖然次子與三子僅在高中及初中畢業(yè)后便回鄉(xiāng)務農(nóng)，但作為長子的我與兩個妹妹，都完成了從小學至大學的學業(yè)。母親時常教導我們：“咱家雖在鄉(xiāng)村，只要刻苦讀書，終有出路?！蔽覀冎斢浗陶d。1980年，我成功考入師范學校，畢業(yè)后邊工作邊深造，最終完成大學學業(yè)。兩個妹妹也相繼考入高等學府。期間，父親不幸早逝，家庭重擔全落于母親肩頭。每逢開學時節(jié)，母親便需輾轉(zhuǎn)籌劃：變賣豬羊、雞蛋、余糧，乃至向我籌“借”學費。每次前來，我便傾其所有或向單位預支工資，補足學費等，從未使她空手而回。鄰里見家中幼女時常戲問：“婷婷，你家誰來了？”“奶奶！”“來干啥？”“要錢！”</p><p class="ql-block">年復一年，辛勞在母親身上刻下印痕：膚色黝黑，面龐風霜漸染，白發(fā)日益增多。記憶里，母親常請大妹替她拔去白發(fā)，卻總拔之不竭。晚間洗腳時，父母慣用鐮刀片刮削腳底因長年勞碌累積的厚繭，那簌簌落下的角質(zhì)碎片，正是終生奔波最為切膚的見證。同村女子多止步于小學或初中教育，便回家協(xié)助農(nóng)活。唯母親堅定不移，堅持供兩位妹妹完成學業(yè)。她曾言：“女孩子書若讀不好，考不上學，往后只能重走我這條路了?！彼齼?nèi)心最深的期盼，是兒女們不必如她一般，終日在阡陌田野間、茂草荒棘中勞作不息。幾年后，兩個妹妹的高考錄取通知書接連傳來喜訊。獲悉女兒考取大學之時，母親喜極而泣，笑中帶淚。多年的艱辛付出終獲回響，此情此景，堪稱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p><p class="ql-block">母親一生奉行極致的節(jié)儉。在最為珍視容貌的年華，她未曾購用一盒潤膚霜、一瓶洗發(fā)水或一件真正意義上的新衣。常年保持利落的短發(fā)，四季替換的衣物僅寥寥幾套。父親嗜好煙酒，母親時常規(guī)勸：“既損健康，又耗錢財?！碑斈赅徤峒娂姺扌路?，我家宅基卻遲遲未動磚瓦。每一分積蓄，悉數(shù)投入子女求學之需。全家五口擠住不足五十平米的舊居。雨季來臨，屋外大雨滂沱，室內(nèi)便小雨淅瀝，家中盆罐、水桶皆需用于接漏。未能建起新房，成為母親畢生的未竟之憾。直至1982年我畢業(yè)工作，方才督促父親協(xié)力修繕舊居，并于西側(cè)興建一套土木結(jié)構(gòu)、藍磚門面的新房，為兄弟們?nèi)蘸蟪杉矣?。后來，這間房依次用于三位兒子的婚事。次弟婚時我遷出，三弟婚時次弟另覓居所。</p><p class="ql-block">其節(jié)儉之風，至晚年未改。她常自嘲：“若人人都似我這般慳吝，商店得關(guān)門，飯店也得歇業(yè)。”子女們每逢團聚便勸說：“媽，時代不同了，您該享享清福，莫再過分節(jié)儉。若百姓皆如此，社會又如何發(fā)展？”母親鮮少遠行，幾次計劃帶她出游皆因其不愿而作罷。她平生所至最遠之地，系隨大妹赴北京與大連之旅。</p><p class="ql-block">母親堪稱家中最為勞碌之人。記憶中的暑假，午飯后我們通常歇息，母親仍需搓洗衣衫、刈割豬草、熬煮飼料喂養(yǎng)家畜。計劃生育政策最嚴格的年代，她身兼村婦女主任職務，奔走宣講政策，終年無暇。年輕時生育多胎，坐月子時僅飲半碗紅糖水、就清粥咸菜；農(nóng)忙時分，匆忙扒下兩碗熱飯便奔赴田間。但母親體質(zhì)強健，至年邁仍擁有一口齊整好牙。</p><p class="ql-block">母親性情溫良，持家育子極有原則。平日從未厲聲呵斥或打罵子女。子女犯錯，她從不當眾責罰。猶記某個月夜，我與同伴被鄰家瓜香所誘，剛翻入柵欄，恰逢母親一行自鄰家走出路過。我們急藏籬下，母親似有所察：“誰家孩子偷瓜？……約有三四個吧？”言畢離去。我趁隙溜出，急跑回家佯裝入睡。須臾，母親歸家，關(guān)起門來對我施以訓誡……母親的寬和悉付子女，煩憂常與父親傾訴。在父母溫厚性情熏染下，兄妹們均養(yǎng)成了較好的脾性——此乃母親傳承于我輩的無價財富。雖私下對叔祖父的揮霍微有怨言，言其“掙錢不攢錢，等于沒掙錢”，但從未與之發(fā)生爭執(zhí)。母親嫁入劉家六十余載，幾乎未曾與親人鄰里紅過臉。年節(jié)家宴，晚輩舉杯敬酒時總稱：“母親的榜樣好”。在母親的治家理業(yè)下，大家庭始終維系著和睦互助、其樂融融的氛圍，教導后輩互敬互愛，共同傳承良好家風。</p><p class="ql-block">六十歲之際，子女皆已成家、兒孫繞膝。母親鄭重宣布“退休”，選擇與其幼子一家繼續(xù)同住，自此不事勞作、不作庖廚、不帶孫輩。面對親友的不解，她微笑釋然：“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的職責已畢！今后惟望少添叨擾?！贝撕蠼^口不提家事，若問及飲食，也只應答：“均可，你們煮什么我便吃什么?！鄙钣迫蛔缘茫夯蚺c老鄰閑聊，或打牌為樂，或獨處時玩手機平板……春日時節(jié)，她還會采挖野菜，照料菜畦。</p> <p class="ql-block">如今母親年事已高，步履漸緩，言語趨遲。子女們心中深懷關(guān)切與牽掛。</p><p class="ql-block">她畢生華年盡數(shù)奉獻予家族。母親以深沉之愛鑄就子女終生康寧幸福，以其睿智教育決定后輩成就之基石。擁有這樣一位母親，實乃我輩兒女終生之至福。謹此祈愿：天下慈母，皆被歲月溫柔以待，康泰平安，永世長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