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今年的10月29日是重陽節(jié)，恰好當(dāng)天的《揚子晚報》刊登了我的《潑潑茬茬的南京人》一文。</h1><h1><br></h1><h1>我之所以寫這篇文章，是因為8月份的一天，我去養(yǎng)老院探望老媽，她在與我的閑聊中多次說到了南京的一個方言“潑”“潑cha”，激發(fā)了我寫作此文的靈感。</h1> <h1>老媽今年已經(jīng)98歲了，4年前入住南京一家名為松椿的養(yǎng)老院，她耳聰目明，思維清晰，她身體健朗，神情開朗，是養(yǎng)老院里能夠自理且年齡最高的長者，其他長者都尊稱她“老大姐”。</h1> <h5>老媽（右）與她在養(yǎng)老院的“閨蜜”</h5> <h1>我的住處距離養(yǎng)老院不遠(yuǎn)，開車抄小路只要十來分鐘就可到達(dá)，因此我常常去看望老媽，陪她聊聊天。</h1> <h1>這天，她又如數(shù)家珍地對我聊起她的三個重孫，并多次用到“潑”和“潑cha”這一南京方言詞語形容這三個心肝寶貝。老媽是老南京，一口地道的南京方言。</h1><h1><br></h1><h1>從前她居家養(yǎng)老時，三個重孫常常會鸚鵡學(xué)舌地學(xué)講她的南京話，逗得她十分開心。老媽也盡量憋著蹩腳的普通話與孩子們交流，她的“南普”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讓三個小家伙笑個不停，老媽也樂得合不攏嘴。三個重孫讓老媽盡享了晚年含飴弄重孫、重孫繞膝下的天倫之樂。</h1><p class="ql-block"><br></p><h1>如今身在養(yǎng)老院的老媽很難看到學(xué)習(xí)緊張的三個重孫了，當(dāng)聊起他們時，她的臉上寫滿了甜蜜的笑意，眼中充滿了慈祥的愛意。</h1> <h5>老媽給重孫子送自己做的吉祥粽和紅包</h5> <h5>重外孫女</h5> <h5>重外孫女</h5> <h1>記得2002年我曾在《現(xiàn)代快報》上發(fā)表過《母親的南京話》一文，文中寫了母親的四個孫輩學(xué)說她講南京話的趣事，而如今，母親已有了第四代，重孫輩竟與孫輩如出一轍地把她的“南普”作為笑點，這更是讓她樂不可支了。</h1><p class="ql-block"><br></p><h1>她提到重孫文小寶時，對我說：“這娃兒嘴‘潑’，他奶奶燒什么，他就吃什么，從不挑食”；提到重外孫女顧小寶時說：“這娃兒活潑好動，聰明伶俐，人小鬼大，是個‘精豆子’”；提到重外孫女孫小寶時說：“這娃兒做事刷刷刮刮，‘潑潑chacha’的，是個‘能豆’，十來歲的小丫頭就能下廚燒出四菜一湯，像模像樣……”。</h1><p class="ql-block"><br></p><h1>我忽然覺得，老媽十分精準(zhǔn)地把握了“潑”和“潑cha”的三層含義，一是適應(yīng)性強，二是活力強，三是辦事能力強，而且這三層含義呈遞進(jìn)關(guān)系，只有適應(yīng)性強，才能活力滿滿，以至有所作為，真沒想到，老媽用“潑”“潑cha”揭示了小孩子成長、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h1><p class="ql-block"><br></p><h1>我隨口問老媽：“你說的‘潑cha’的‘cha’怎么寫？”她也不含糊，立即將了我一軍：“你不是學(xué)中文的嗎？你說該怎么寫呢？”說實話，方言用文字來表達(dá)時要做到音、義相符是個難題。</h1><p class="ql-block"><br></p><h1>20年前，我曾把母親南京話中的一些口語用規(guī)范的書面語表達(dá)了出來，并先后在《南京晨報》上發(fā)表了十多篇豆腐塊，解讀老媽的南京方言。是啊，“潑cha”的“cha”究竟該怎么寫呢？我陷入了沉思。</h1><p class="ql-block"><br></p><h1>我知道江蘇教育出版社出過一套系列叢書，是各地方言詞典的集成，其中就有《南京方言詞典》。南京圖書館藏有這套鴻篇巨著的方言叢書，遺憾的是恰恰未能找到《南京方言詞典》！</h1> <h5>全套方言詞典</h5> <h1>我只得上網(wǎng)搜索，想看看“潑cha”到底該怎么寫。南京文化名人吳曉平先生在“老吳韶韶”的節(jié)目中，把“潑cha”寫作“潑嚓”。老媽是“韶韶”的粉絲，老吳也就成了老媽的偶像。老吳之所以寫成“咔嚓”的“嚓”這一象聲詞，或許是他覺得“嚓”可以表示快捷、干脆，但我總覺得這種寫法有些牽強。</h1> <h1>網(wǎng)上查詢得知金陵圖書館藏有《南京方言詞典》一書，我有金陵圖書館的借書證，于是便冒著南京今夏史無前例的超長版高溫去查閱這本詞典。</h1><h1><br></h1><h1>這本詞典也是奇葩，它的檢索方式與眾不同，不是用通常的漢語拼音ABCD，而是用不知何意的符號；按照筆畫檢索也不行， 8畫里根本查不到“潑”，因為它采用的是繁體字檢索?！皾姟钡姆斌w字我認(rèn)識但不會寫，自然無法數(shù)筆畫。靈機一動，在手機上把‘潑’的繁體字“潑”找了出來，但手機屏幕小，老眼昏花的我仍然無法看清筆畫，于是先截屏，再把圖片放大，終于把“潑”的筆畫數(shù)了出來，找到后一看，沒想到權(quán)威的《南京方言詞典》竟然寫作“潑察”，雖然釋義與南京方言中“潑cha”的語義一樣，但恕我直言，將“潑cha”寫成“潑察”實在是詞不達(dá)意。</h1> <h1>失望之余，我冥思苦想，為了這個“潑cha”而燒腦不已，后來才想到應(yīng)該寫成“潑茬”，因為“茬”的本義是指作物收割后留在田里的短小根莖，有些作物的短茬具有頑強的生命力，不用打理，就可以再次萌芽、長葉，繁茂生長，南京人愛吃的莧菜、豌豆苗、菊花腦就是如此。想來南京方言用“潑茬”形容小孩子好養(yǎng)活，倒也十分貼切。這樣寫，音和義都與南京方言的“潑茬”相符，而且能自圓其說。于是我便寫了《潑潑茬茬的南京人》一文，在自媒體發(fā)布后反響還不錯，點擊率１萬﹢，這讓我信心大增，于是又修改了一番，于9月14日投給了《揚子晚報》；10月9日，《揚子晚報》回復(fù)了我，告知擬10月底刊用。</h1> <h5>揚子晚報的郵件</h5> <h1>收到小編的回復(fù)，心里不免有點小開心。等報紙刊出后，我要把報紙帶到養(yǎng)老院讀給老媽聽，因為老媽知道我平時喜歡寫作，曾要求我每次有了作品都要發(fā)給她看，她也會玩微信，發(fā)送作品給她十分便捷。</h1><h1><br></h1><h1>這幾年我在一本廣受老年人歡迎的《銀潮》雜志上先后發(fā)表了Ｎ篇文章，而養(yǎng)老院就訂有《銀潮》，她總喜歡把雜志打開到有我文章的那一頁，然后在其他長者面前炫耀嘚瑟一番。</h1> <h1>不幸的是，老媽在今年8月30日晚摔了一跤，她從一個起居有常的自理老人一夜之間成了臥床不起的失能老人。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生命的最后一跤”，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水稻之父”袁隆平、“導(dǎo)彈之父”錢學(xué)森這兩位“國寶”級人物均是遭此厄運而與世長辭的。</h1><h1><br></h1><h1>1個半月來，老媽無法在床上坐起，吃喝拉撒全靠護(hù)工料理，一旦臥床，并發(fā)癥也就不可避免地隨之襲來。</h1><p class="ql-block"><br></p><h1>10月15日，她出現(xiàn)了意識模糊。10月17日凌晨2點時分，養(yǎng)老院給我打來了電話，告知老媽的情況危急，我隨即駕車和老伴趕往養(yǎng)老院，十分鐘便到了。</h1><h1><br></h1><h1>此時的老媽已經(jīng)處于昏睡中，守在老媽身邊的我和老伴，一直盯著床頭柜上檢測儀器屏幕上起伏的曲線和跳動的數(shù)值，心緒難平。</h1> <h1>清晨6點，只見心電圖的曲線漸漸拉直，各項顯示的數(shù)值也在緩緩下降，我和老伴連聲呼喚，她都沒能用她的南京話回應(yīng)我們一聲，我和老伴一左一右地緊緊拉著她的兩手，多想挽留住她的生命??！此時，老哥、老姐、老弟都已趕到，然而昏睡中的老媽最終未能睜開雙眼看看她的兒女最后一眼，6點35分，她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安詳而平靜地撒手人寰，離我們而去……</h1> <h5>老媽80歲時的照片</h5> <h1>19日上午，在老天落下的悲涼秋雨中，在我們?yōu)⑾碌谋礈I水中，老媽在南京普覺寺墓園與去世31年的老爸合墓了，入土為安的二老終于在天堂團(tuán)聚了。</h1> <h1>老媽走了十多天后的今天，《揚子晚報》登出了我的《潑潑茬茬的南京人》一文，看到文章時，我的雙眼濕潤了，老媽再也讀不到這篇我自己也認(rèn)為寫得十分可親，既有地域人文氣，又有人間煙火味的文章了！</h1><p class="ql-block"><br></p><h1>手捧《揚子晚報》，我已想好了，等到“五七”那天，在父母大人的墳前焚香祭拜時，我會用南京話把這篇文章讀給二老聽，會把這張報紙連同紙錢一道燒給二老。</h1><h1><br></h1><h1>父親大人生前就是位資深報人，人稱報社“一支筆”，他也是我童年時學(xué)習(xí)寫作的第一任老師，而母親大人則是我成年后作品發(fā)表時的第一讀者，二老都是老南京人，他們一定會喜歡我這篇文章的。</h1><p class="ql-block"><br></p><h1>父母大人如今均已作古，但他們的音容笑貌永遠(yuǎn)記憶在我們家第二代和第三代的心間，而母親大人的音容笑貌也一定會永遠(yuǎn)記憶在她的第四代重孫輩的心間……</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年10月29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