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最忌情感泛泛的大眾化。然而，沒有生命的真實感動，沒有血性的纏繞蒸騰，是不可能有獨特體驗的性靈文字的。近讀原因的散文，我越發(fā)堅定了這樣的審美主張。</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以為原因的散文是以狀物抒情見長的，其文筆豐潤而輕盈，語言具有新鮮而新生的效應(yīng)，玲瓏剔透的美。近來細讀原因的散文，琢磨其所以美得人心癢癢的緣由，我則改變了我的看法，喜歡上原因散文中外表上平平的那一類文字。</p><p class="ql-block">原因的這一類散文，樸實得讓人不會有“—見鐘情”的好感，但如果你一旦捧讀而進入其間，也是很難不生成一種心靈發(fā)顫的生命感動的。比如他的《我的學徒生涯》，著名散文作家肖復興認為“極其樸素，寫得卻真是意味深長，感人至深?！痹虻倪@篇散文是對其少年生活的回憶，寫他的學徒生活，寫他在那生存幾近窒息年代里刻骨銘心的情感遭遇。文章以“復調(diào)”的手法表現(xiàn)，使木工學徒生活與初戀情感雙線平行發(fā)展，把生存壓抑和性壓抑交織起來寫。兩情相遇，卻沒有任何的表示，膽怯得不敢有任何表示。這成為永久的遺憾，成為美麗而痛苦的記憶。文章著重表現(xiàn)一種缺失性的情感體驗。也許兩情相遇只是一個“誤會”，然而卻讓原因留下了年長地久的回憶，而且，這種“誤會”隨著年長日久的“陳釀”，再“美麗”地呈現(xiàn)出來的時候，就蘊涵了豐富而深刻的人生況味。弗洛依德曾經(jīng)說過：“在所謂的最早童年記憶中，我們所保留的并不是真正的記憶痕跡而卻是后來對它的修改。這種修改后來可能受到了各種心理力量的影響?！弊髡呤窃诙旰蠡貞浧疬@段“經(jīng)歷”的，現(xiàn)時的心境與情感，使往日的經(jīng)驗獲得了新的“修改”，而變異出它的新意來。文章的構(gòu)思很巧妙，也很有內(nèi)涵，只是題目過于“白”了，而文章也只是在“學徒”上收束，卻沒有顧及這一段“戀情”，斷了一線，似乎有些匆忙了。</p><p class="ql-block"> 有人認為，重溫舊夢是最煞風景的事情。我以為，散文最合適表現(xiàn)的正是對“舊夢”重溫的情調(diào)和情緒，其最重要的題材就是對逝去了的美好的追憶和整理。在尼采看來，回憶是對全部沉醉體驗的無限美妙的返回。在他最近出版的《聽雨》（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散文自選集里，如《情感小屋》、《邊界上》、《玉石江舊事》、《傷逝》等，就是這種情感“沉醉”而“返回”的物質(zhì)化形態(tài)。從審美心理學上觀，追憶性情感表現(xiàn)，是一種尋求情感補償?shù)木裎拷逍枰?。原因的散文《邊界上》，題目具有象征的意味，那是取材于人到中年時的“艷遇”的幾個小片斷。文章寫他在情感“危險期”與異性接觸而忽生好感的一瞬，寫一種沒有“距離”了的距離，雖然也有些春情蕩漾的心動。在“一步即為鄉(xiāng)愁”的邊界線上，越過一步，美麗就可能變成“罪惡”，但是，終于美麗并沒有遭到褻瀆。這些文字“發(fā)乎性情而止乎禮義”，男女之情，寫得非常的真實，也非常美麗，沒有一絲猥褻，也沒有一毫的造作和矯情，讀來親切，讓讀者為一種情感美所深深打動，那是一種讓人靈魂凈化的美，是傳統(tǒng)倫理美在新時代里的活色生香的反映。詩人作家也是“凡人”，有“凡人”的情感沖動和需求。原因這樣寫道：“我真擔心自己會失去控制跨越了另一種邊界?！比欢?，他的理智和社會責任感使他終于守住了自我而沒有“濫情”。他在感慨之后這樣反思說：“在這個世界上，讓人怦然心動的東西實在太多。但所有的美好、一切的美好都該屬于自己嗎？”因此，原因得出了這樣的人生信條：“可以愛護美，關(guān)注美，但不要企求去占有它?！毙员旧硎敲利惖?，性像美麗的火焰蟄伏于人心，異性的吸引是美麗的燃燒條件，但是，這也具有色情和墮落的危險，使性變得骯臟。</p><p class="ql-block">原因把這些美好的情感回憶出來，以真情抒寫這些淤積于心的情感，對自身的情感進行人性普遍意義的審視和反思，其以真實的而急切精神的追問，來賦予我們崇高的審美激動。</p><p class="ql-block"> 原載《江海晚報》2002.05.1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