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高考結(jié)束后，我像所有的考生一樣，在期盼與焦急中等待著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p><p class="ql-block">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郵遞員將一個大大的信封交到我手上。</p><p class="ql-block">看著信封上的“XX大學(xué)”字樣，我按捺不住狂喜的心，激動地叫出聲來：</p><p class="ql-block">“我考上大學(xué)了！”</p><p class="ql-block">要知道，在我們這個小山村，還沒有出現(xiàn)過一個大學(xué)生呢。</p><p class="ql-block">在那個包分配的年代，考上大學(xué)就意味著走出了小山村，跳出了農(nóng)門，成了“端鐵飯碗的公家的人”。</p><p class="ql-block">可我沒高興多久，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擺在我面前：錢，去哪里拿錢？</p><p class="ql-block">高中時欠下的飯票，在畢業(yè)之際東拼西湊才剛剛結(jié)清。</p><p class="ql-block">上大學(xué)，花銷更大了，家里沒錢，眼看希望就要落空。</p><p class="ql-block">看著一貧如洗的家，我急在心上，愁上眉頭。</p><p class="ql-block">我捧著錄取通知書，哭倒在父親墳前，前路漫漫，不知如何是好。</p> <p class="ql-block">這時，已成家單過的哥哥，看到我整日沉默，眉頭緊鎖，便在晚飯后叫住了我。</p><p class="ql-block">他說：</p><p class="ql-block">“小水，你考上大學(xué)，這是天大的好事，我們?nèi)叶紴槟愀吲d，不能因為沒錢，就放棄走出去的機會，辦法是人想出來的。”</p><p class="ql-block">我低著頭，聲音發(fā)澀：</p><p class="ql-block">“哥，我們能有什么辦法呢？”</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結(jié)婚還欠著債，手頭緊巴巴的，哪來的錢供我上大學(xué)？</p><p class="ql-block">可哥哥沒再多說，只是拍了拍我的肩，眼神堅定：</p><p class="ql-block">“你就安心準(zhǔn)備上學(xué)的事，錢的事，我來解決。”</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哥哥沒下地干活。</p><p class="ql-block">天剛蒙蒙亮，他就挎著那個洗得發(fā)白的舊帆布包出了門。</p><p class="ql-block">他沒吃早飯，說要去十幾公里外的公社農(nóng)業(yè)銀行。</p><p class="ql-block">我站在院門口，看著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晨霧里，心里像壓了塊石頭。</p><p class="ql-block">傍晚時分他才回來，臉上帶著疲憊，卻笑著把一疊錢塞進我手里：</p><p class="ql-block">“辦下來了， 這些錢夠你頭一年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lt;/p><p class="ql-block">后來我才知道，銀行查到父親生前借過一筆無息貸款，雖已近二十年，但未結(jié)清就不能放貸。</p><p class="ql-block">哥哥二話不說，四處借錢，先把那筆陳年舊賬還上，才終于貸到了款。</p><p class="ql-block">他沒告訴我這些，只說：“你只管讀書，別的事，有哥呢?！?lt;/p> <p class="ql-block">開學(xué)那天，哥哥親自送我去縣城坐車。</p><p class="ql-block">他背著我的行李，走得很快，我在后面小跑著跟。</p><p class="ql-block">在汽車站，他將一包瓜子塞進我兜里：</p><p class="ql-block">“路上吃，到了學(xué)校別省著，該花的就花。”</p><p class="ql-block">我點點頭，眼眶濕潤，喉嚨發(fā)緊。</p><p class="ql-block">汽車緩緩啟動，哥站在人群中，向我揮手道別。</p><p class="ql-block">我貼著車窗看他，眼淚吧嗒吧嗒滾落下來，那個平日里話不多、總低著頭干活的哥哥，一直目送我漸行漸遠(yuǎn)。</p><p class="ql-block">我摸摸衣兜里鼓囊囊的錢，忽然明白，他給我的不只是錢，是一種托舉——像父親那樣，默默把孩子扛到肩上，送他去看更遠(yuǎn)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大學(xué)四年，我靠著學(xué)校發(fā)放的助學(xué)金和哥哥給的錢，順利地完成了學(xué)業(yè)。</p><p class="ql-block">每一次放假回家，哥哥不是在地里勞作，就是在家里剁豬草，他寬大厚實的手布滿了繭子。</p><p class="ql-block">嫂子說他為了多掙點錢，除了種地，還養(yǎng)了兩頭豬、十幾只雞，農(nóng)閑時去幫人家蓋房子。</p><p class="ql-block">我站在門口沒進去，看著哥哥蹲在地上，微弓著身，揮刀剁豬草的樣子，眼淚一下子涌上來。</p><p class="ql-block">那個只比我大四歲的哥哥，用他并不強壯的身軀，撐起了我的整個求學(xué)路。</p> <p class="ql-block">后來，我在小城里有了工作，安了家。</p><p class="ql-block">每年清明，我都會回老家，和哥哥一起上山給父親上墳。</p><p class="ql-block">那天風(fēng)很輕，陽光溫柔，山野寂靜。</p><p class="ql-block">我看著哥哥蹲在地上，仔細(xì)地清理父親墳前的雜草，動作緩慢而認(rèn)真。</p><p class="ql-block">我忽然想起，當(dāng)年我手捧錄取通知書，哭倒在父親的墳前的情形，要不是哥，我也不能走出這個山旮旯。</p><p class="ql-block">我女兒小希大學(xué)畢業(yè)，留在了大城市工作。</p><p class="ql-block">哥知道后，聲音沙啞卻歡喜：</p><p class="ql-block">“真像你當(dāng)年，有出息！”</p><p class="ql-block">我聽著，眼眶又熱了。</p><p class="ql-block">這是父親的聲音，它不來自父親，卻有著父親的厚重。</p><p class="ql-block">我這一生，失去了父親，卻從未失去父愛，因為，我有一個像父親一樣的哥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