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從洪洞縣城向東北行約十五公里,霍山之巔的廣勝寺便撞入眼簾。這座被梁思成先生贊為“中國古代建筑奇跡”的古剎,分上寺、下寺與水神廟三部分,飛虹塔的琉璃流光、《趙城金藏》的墨香古韻、水神廟壁畫的市井煙火,如同三顆明珠,串聯(lián)起千年的時光。沿著山間石階拾級而上,風里似乎都帶著歷史的氣息,引著我探尋這方天地里的珍寶。</p> <p class="ql-block">上寺的制高點,便是被譽為“中國琉璃塔之最”的飛虹塔。遠遠望去,塔身通體貼著五彩琉璃,在陽光下折射出虹彩般的光芒,“飛虹”之名果然名不虛傳。走近細觀,這座十三層的樓閣式塔,每一層都藏著驚喜:塔基雕刻著獅、象、龍等瑞獸,姿態(tài)威猛卻不失靈動;塔身的琉璃浮雕更是精妙,有“佛祖說法”“迦葉聽經(jīng)”的佛教故事,人物衣袂飄舉,連眉宇間的神情都清晰可辨;還有纏枝蓮、寶相花等紋樣,花瓣層層疊疊,琉璃的寶藍、明黃、翠綠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幅立體的錦繡。</p><p class="ql-block">最妙的是塔身的“暗合天地”之巧:每層的檐角都掛著銅鈴,風一吹,數(shù)百個銅鈴同時作響,清脆的鈴聲在山谷間回蕩,像是在訴說千年的故事。梁思成先生曾感嘆它“琉璃成色之佳,圖案之美,為國內(nèi)所僅見”,此刻親見,才知這贊譽背后的震撼。</p> <p class="ql-block">下寺的彌陀殿內(nèi),靜靜陳列著《趙城金藏》 的復刻本(原藏于國家圖書館)。雖非原件,卻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厚重——這是金代民間募資刻印的《大藏經(jīng)》,歷時二十余年才完成,全書七千余卷,是現(xiàn)存最完整的金代大藏經(jīng)版本,被譽為“天壤間的孤本”。</p> <p class="ql-block">站在展柜前,我凝視著紙頁上的字跡:字體工整娟秀,墨色雖歷經(jīng)近九百年,仍透著溫潤的光澤;經(jīng)卷的版式清晰,欄線筆直,每一個字都刻得一絲不茍。很難想象,在那個印刷技術尚不發(fā)達的年代,無數(shù)工匠與信徒耗費心血,將佛法的智慧一筆一劃刻進木板、印在紙頁,讓這份文化瑰寶得以流傳。更讓人動容的是它的“傳奇經(jīng)歷”:抗戰(zhàn)時期,為避免被日軍掠奪,僧人、學者與百姓冒著生命危險,將經(jīng)卷從廣勝寺轉(zhuǎn)移,歷經(jīng)波折才得以保全。紙頁間的墨香,不僅是佛法的傳承,更是中國人守護文化的赤誠。</p> <p class="ql-block">從下寺出來,不遠處的水神廟,藏著另一處“國之瑰寶”——元代壁畫。不同于寺廟壁畫常見的宗教題材,這里的壁畫滿是人間煙火,像是一幅鮮活的“元代生活畫卷”。</p> <p class="ql-block">正殿東壁的《祈雨圖》與西壁的《行雨圖》,將“天人互動”描繪得淋漓盡致:龍王端坐云端,侍女持傘相隨,雷公、電母、風伯、雨師各司其職,雷電的火光、雨水的流線都用線條勾勒得生動逼真,仿佛能聽到雷聲轟鳴、雨聲淅瀝。而北壁的《雜劇圖》更是驚艷,畫面里有七位演員與兩位樂師,有的身著戲服、手持道具,有的吹笛、擊鼓,神情投入,連衣袍上的花紋、腰間的玉帶都刻畫得細致入微。這是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戲劇壁畫,將元代雜劇的繁榮場景定格在墻壁上,比關漢卿的《竇娥冤》還要早數(shù)十年。</p> <p class="ql-block">站在壁畫前,我仿佛穿越回元代的水神廟:百姓在這里祈雨求福,戲班在這里登臺演出,香煙繚繞中,神與人的距離變得格外親近。這些壁畫沒有宗教的疏離,只有對生活的熱愛,是元代工匠用畫筆,將市井的熱鬧、百姓的期盼,永遠留在了霍山深處。</p> <p class="ql-block">下山時,回望廣勝寺,忽然懂得,這里的每一件珍寶,都是時光的饋贈:飛虹塔的琉璃,是工匠的匠心;《趙城金藏》的紙頁,是信徒的虔誠;水神廟的壁畫,是百姓的生活。而更珍貴的,是千年來人們對它們的守護——從金代刻經(jīng)的信徒,到抗戰(zhàn)護經(jīng)的勇士,再到如今的文物守護者,正是這份堅守,讓這些珍寶得以跨越千年,與我們相遇。</p><p class="ql-block"> 走出山門的那一刻,風里的鈴聲再次響起,像是在與我告別,也像是在訴說:這里的故事,還在繼續(xù);這里的珍寶,永遠等著懂它的人,前來聆聽。</p><p class="ql-block"> 2025年9月19日上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