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準(zhǔn)備跟大家一起閱讀《孟子》了，我該從哪里開始呢？《孟子》暫時不在手頭，同事的桌子上放著一本《史記》，那我就從司馬遷的《孟軻荀卿列傳》開讀吧。文章并不長，很快就讀完了。讀完后一頭霧水，明明題目是“孟軻荀卿列傳”，可是文章寫孟軻的文字僅僅六七行文字，共144個字，寫荀卿的也不過是七八行200個字左右，大部分篇幅用來記載騶衍、淳于髡等人，而且司馬遷做的其他傳文，在文末，都用一個“太史公曰”來表達(dá)司馬遷對傳主的評價，而這個傳文的“太史公曰”放在了開篇，并且似乎也沒有表達(dá)什么態(tài)度？帶著疑問再次用心閱讀一遍，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司馬遷的意思還是很明了的-----<b>孟軻，一個逆時風(fēng)而行的孤勇者。</b>只不過，司馬遷用了“春秋筆法”，他“寓褒貶于敘事”了。</p><p class="ql-block"> 首先，在開篇的“太史公曰”中，司馬遷感嘆：“<b>余讀孟子書，至梁惠王問‘何以利吾國’，未嘗不廢書而嘆也。曰：嗟乎，利誠亂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lt;/b>這里，司馬遷感嘆“逐利”的危害,他認(rèn)為“逐利”是一切禍亂的開始，并舉孔子之言行，強(qiáng)化“逐利”的危險。接著，司馬遷繼續(xù)感嘆：<b>“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異哉！”</b>司馬遷借此感嘆實際上了指出了孟軻所處的時代特點(diǎn)----自上而下，交相征利。聯(lián)系司馬遷的經(jīng)歷，這種感嘆，也許還有更深的對自我命運(yùn)的嗟怨之意。</p><p class="ql-block"> 感嘆完孟軻所處的時代特點(diǎn)，司馬遷這才開始了對孟軻生平的交代：“<b>孟軻，騶人也，受業(yè)子思之門。道既通，游事齊宣王，宣王不能用。適梁，梁惠王不果所言，則見以為迂遠(yuǎn)而闊于事情。</b>”僅此而已，司馬遷對孟軻的生平介紹僅此而已。但是，“受業(yè)子思之門”足以說明其學(xué)問的正統(tǒng)，“道既通”足以說明其“學(xué)問的精通”，“齊王不能用” ，梁惠王“以為迂遠(yuǎn)而闊于事情”，足見其“志不得申”，于是，孟子“退而與萬章之徒序《詩》《書》，述仲尼之意。”----這是孟軻“道不通”之后的選擇，看起來似乎“落寞”，但是，實則“不屈”，“述仲尼之意”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弘道”罷了。</p><p class="ql-block"> 議論常常是作者表達(dá)自我觀點(diǎn)的方式，所以我們要留意司馬遷的議論。司馬遷說：“<b>當(dāng)此之時，秦用商君，富國強(qiáng)兵；,楚、魏用吳起，戰(zhàn)勝弱敵；齊威王、宣王用孫子、田忌之徒，而諸侯東面朝齊。天下方務(wù)于合縱連橫，以攻伐為賢，而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者不合”。</b>是啊，這個時代都在積極的“攻城略地”，你卻要談“唐、虞、三代之德”，所以“所如者不合”----所到的地方處處都不能與在位者融洽合作。</p><p class="ql-block"> 司馬遷的傳文巧妙之處，在于司馬遷巧妙運(yùn)用“合傳”的優(yōu)勢，通過敘述同時代的文化名人來對比彰顯孟軻的“不合時宜”。</p><p class="ql-block"> 他先敘述的是鄒忌，就是那個用妻妾之事類比以諷諫齊王的鄒忌，他又“<b>以鼓琴干威王</b>”，于是“因及國政，封為成侯而受相印”。看來，他是個善于投機(jī)取巧又善于搖舌鼓唇的游說者，他的人生憑借他的“搖唇鼓舌、巧妙取譬而“開掛”。</p><p class="ql-block">接著，司馬遷敘述了“騶衍”，他也“<b>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b>。我們來看看他是怎么做的：他“<b>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其語閎大不經(jīng)</b>”。且容我把這句話翻譯一下，意思是“他深深地觀察陰陽二氣的消長變化，于是創(chuàng)造出荒誕迂曲的方術(shù)變化之說”?！?lt;b>王公大人初見其術(shù)，懼然顧化”</b>，這里的“顧化”是指“關(guān)注此言而思化”，也就是說“王公大人初見他的學(xué)說，內(nèi)心極為震動，開始關(guān)注并生出順應(yīng)變革之心”，但是遺憾的是“<b>其后不能行之”，</b>盡管其學(xué)說未能被施行，但憑借此“閎大不經(jīng)”的“怪迂之變”，他的人生不僅僅是“開掛”，簡直是“開花”，是“高光發(fā)亮”：“ <b>適齊，惠王郊迎執(zhí)賓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cè)行撇席（就是側(cè)身引路以袖子揮彈坐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qū)（抱著掃帚在前引路），請列弟子之坐而受業(yè)筑碣石宮，親王師之 ”。</b>寫到這里，我有些激動，我聯(lián)想到我們這個時代的某些故作玄虛的大師和某些似乎對學(xué)問頂禮膜拜的人和部門，我也聯(lián)想到安徒生的杰作《皇帝的新裝》，人們常常用追捧與盲從掩飾內(nèi)心的空虛和無知。</p><p class="ql-block"> 司馬遷估計也很激動，他想到了仲尼和孟軻，他說：“<b>其游諸侯見尊禮如此，豈與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于齊梁同乎哉</b>！” 是的，別人是“高光發(fā)亮”，仲尼和孟軻是“寂然落寞”，天地懸殊，云泥之別，為什么呢？司馬遷繼續(xù)議論到：“<b>武王以仁義伐紂而王，而伯夷餓不食周粟；衛(wèi)靈公問陣，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大王去邠。此豈有意阿世俗、茍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內(nèi)圓鑿，其能入乎？”</b>是的，他們并不是不知道“王們”想要什么，只是他們不愿“阿世俗、茍合而已”。借用屈原的話，他們“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獨(dú)窮困乎此時也”，他們“寧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為此態(tài)也”！ 因為恪守不渝，所以失意落魄；因為曲意求容，所以青云得志。這樣的事例比比而是。但是，生活中，我們身邊有些人春風(fēng)得意，不要羨慕，因為<span style="font-size:18px;">曲意求容、阿諛奉承不僅僅是生活態(tài)度，它還是一門“胎帶技能”，有的人終其一生也學(xué)不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為了體現(xiàn)“孤勇者”的“孤”，司馬遷不僅列舉了“騶忌”“騶衍”，他還一鼓作氣，列舉了同時代的更多的“</span><b style="font-size:18px;">各著書言治亂之事，以干世主</b><span style="font-size:18px;">”的文化人，如淳于髡，司馬遷指出了，他以“</span><b style="font-size:18px;">承意觀色為務(wù)”</b><span style="font-size:18px;">，見梁惠王，“</span><b style="font-size:18px;">壹語連三日三夜無倦”</b><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b style="font-size:18px;">惠王以卿相位待之，髡因謝去。于是送以安車駕駟，束帛加璧，黃金百鎰。終身不仕。</b><span style="font-size:18px;">”看來，淳于髡雖“以承意觀色為務(wù)”，但并不貪戀權(quán)位。再如“騶奭”，他“</span><b style="font-size:18px;">頗采騶衍之術(shù)</b><span style="font-size:18px;">”，于是“</span><b style="font-size:18px;">齊王嘉之，自淳于髡以下，皆命‘列大夫’，為開第康莊之衢，高門大屋，尊崇之”</b><span style="font-size:18px;">。意思是任命他們?yōu)榱写蠓?，為他們開辟寬闊平坦的大道，建造高大寬敞的房屋，以此表示對他們的尊崇。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讀到這里，司馬遷的用意再明白不過了：善于迎合的，都有一個亮堂堂的結(jié)局，不善迎合孤標(biāo)傲世者，只好踽踽獨(dú)行了。我相信，司馬遷對孟軻的逆風(fēng)而行落寞處境深有</span>同情與共鳴，<span style="font-size:18px;">因為那簡直就是司馬遷自身境遇的投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但是，司馬遷又借用“或”的言論，引出了另一種看法，他說：</span><b style="font-size:18px;">“或曰，伊尹負(fù)鼎而勉湯以王，百里奚飯牛車下而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后引之大道”。就</b><span style="font-size:18px;">是說，商湯的大臣想要拜見商湯，卻苦于沒有理由，于是</span>就做了有莘氏陪嫁的臣仆，背著鼎和砧板來到商湯身邊。他通過談?wù)撆胝{(diào)滋味的機(jī)會向商湯進(jìn)言，勸說他實行王道。百里奚在秦穆公車下喂牛終于引起秦穆公的注意，使秦穆公用五張羊皮把他換回來，百里奚也得以輔佐秦穆公內(nèi)修國政，外圖霸業(yè)，開地千里，稱霸西戎。伊尹和百里奚，他們都是心懷大志，為了實現(xiàn)大志，他們先與統(tǒng)治者“做合，然后引之大道”。 我想司馬遷對此也是贊成的，因為司馬遷也是為了大志，忍辱“做合”。</p><p class="ql-block"> “合”與“不合”，都是為了實現(xiàn)理想，且不做評論了。但毫無疑問，司馬遷遷用“合傳”的形式，突出了孟子逆風(fēng)而行孤勇者的形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