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p><p class="ql-block">原創(chuàng)：王 林</p><p class="ql-block">推開家門，視線便與這三株桂花樹相遇。它們并立在那里，恰似一家三姐妹，挨得親近，又各有姿態(tài)。一株是丹桂，花開時(shí)，那顏色是暖融融的橙紅，像是天邊晚霞不經(jīng)意間抖落下的碎影，沉靜而溫柔；一株是金桂，色澤要更明亮些，是那種日光沉淀下來的、正正的金黃，燦爛卻不耀眼；還有一株是銀桂，花色最淡，淺淺一抹月白，似含著一縷欲說還休的羞意。秋風(fēng)一起，那細(xì)細(xì)密密的蕊，便悄悄藏在團(tuán)團(tuán)墨綠的葉間，沒日沒夜地吐著甜。那香氣是霸道的，卻又霸得溫存——不單是盈滿了整個(gè)院落，還要悄悄漫出去，淌進(jìn)巷子里，惹得路過的人不由得停下步子，仰起臉，深深吸一口氣，嘆一聲：“真香哪！”</p> <p class="ql-block">大門邊，還倚著一蓬凌霄，也是不甘寂寞的。它那一簇簇粉紅色的、小喇叭似的花，熱熱鬧鬧地攀上墻頭，與那沉靜的桂花兩相映襯。一個(gè)濃艷，一個(gè)清雅；一個(gè)張揚(yáng)，一個(gè)含蓄——倒也搭配出另一番風(fēng)致。那些日子里，我家門前竟成了一處小小的景致。賞花的、拍照的，贊美聲，鳥鳴聲，在三棵樹下樂翻了。</p> <p class="ql-block">可熱鬧終究是它們的。我獨(dú)愛的，卻是那份熱鬧散盡之后的清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日立冬。初冬的寒意，是真真切切地來了。夜里起了風(fēng)，又夾著冷雨，淅淅瀝瀝，敲了一夜的窗。我心里總惦著那些花。早晨推門一看，不由得怔住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日枝頭那一片絢爛的云霞，已然不見蹤影。地上，竟鋪了厚厚的一層。丹桂的橙紅、金桂的明黃、銀桂的月白，還有凌霄那粉紅的、微微卷邊的“小喇叭”，都密密地、安安靜靜地交疊在一起，織成了一張斑斕綿軟的地毯。雨水尚未全干，那些絨絨的花瓣吸足了水，顏色愈發(fā)沉郁濃釅，像是畫師筆下蘸飽了色的彩墨，靜靜暈染出一片深靜的美麗。沒有一片花瓣是皺著眉、苦著臉的；每一片都舒舒展展，坦坦蕩蕩地躺在微濕的泥地上，安詳?shù)孟褚粓鰺o需言語的告別。</p> <p class="ql-block">從前我總以為，花開是榮耀，花落是凄涼?？纱丝棠曔@一地靜默的錦繡，心里卻倏然透亮起來——哪里有什么凄涼呢？它們開時(shí)，是拼盡了全部的氣力，把顏色與香氣，毫無保留地贈(zèng)予這人間；它們落時(shí)，也這般從容不迫，瀟瀟灑灑，將最后的身軀，也化為一幅靜美的畫，輕輕鋪在根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來，枝頭的驕艷，與地上的靜美，本就是一回事。那是一場生命最完整、最坦然的儀式。它不曾辜負(fù)一縷清風(fēng)、一輪明月，也不曾辜負(fù)任何一雙凝視過它的眼睛。它把自己最好的所有，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這個(gè)世界，然后安心地、體面地，與時(shí)光道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獨(dú)自立在門前。風(fēng)里帶著一絲雨后草木的清冽。那曾經(jīng)濃郁的甜香已漸漸淡去，可空氣中，仿佛又彌漫起一種更沉靜、更幽遠(yuǎn)的氣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這來去從容的美麗，或許，比那襲人的芬芳，更值得人為之駐足，為之久久思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