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站在欄桿邊的時候，風(fēng)正從河面吹過來，帶著水汽和一絲涼意。我伸手碰了碰那叢綠得發(fā)亮的灌木，葉子紋絲不動，像在堅守什么秘密。夏天的時候，這地方開滿了夾竹桃，白的、紅的，一簇簇擠在枝頭，像是把整個季節(jié)的熱烈都燒盡了。如今花沒了，只剩沉默的綠，和我一樣安靜地站在原地。</p> <p class="ql-block">那天我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也許是因為陽光正好，照在樹葉上晃得人睜不開眼；也許是因為風(fēng)里還留著一點花的影子，雖然已經(jīng)分不清是記憶還是錯覺。手抬起來，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跟誰告別。其實什么都沒抓住，也沒人需要告別。花謝了，不是突然的，是一點一點退場的。就像人，老去也不是一夜之間的事，而是一道皺紋、一次疲憊、一張認(rèn)不出自己的證件照，慢慢堆疊起來的。</p> <p class="ql-block">夾竹桃的花落進河里，隨水漂走，像一封沒寄出去的信。它們曾開得那么盛，像是要把生命唱成一首高音不斷的歌?？稍匍L的花期也敵不過季節(jié)的輪轉(zhuǎn)。我沒見過冬天的夾竹桃開花，也沒見過誰能在歲月里永遠(yuǎn)年輕。五月份我站在花旁拍照，臉還繃著，眼神亮得能刺穿鏡頭?，F(xiàn)在看那照片，像在看別人的人生。證件照一出來，臉垮了，眼神也沉了，美顏救不了，濾鏡蓋不住——那是我，赤裸裸的我，被時間一筆一筆畫成的模樣。</p>
<p class="ql-block">花謝了，我知道?？晌覜]想到，連我自己也在謝。不是轟然倒塌的那種，是悄悄地、無聲地，像黃昏的光一點點退進樹影里。年輕時的激情像一場大雨，來得猛，走得也快?，F(xiàn)在的浪漫是慢的，是坐在河邊看落葉浮在水面打轉(zhuǎn)，是明知花不會再開，卻還是想來看看它曾經(jīng)生長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我走過三季，也快走進冬天了。夾竹桃沒熬過冬，可它開過，紅過，香過。我呢？我也活過，愛過，痛過，笑過。皺紋里藏著的，不只是年齡，還有那些沒說出口的話、沒走到頭的路、沒牽到底的手。花謝了，不是結(jié)束，是另一種存在的方式——落在水里，成了流動的記憶；落在心里，成了安靜的懂得。</p>
<p class="ql-block">這世界越是美好的東西，越像一陣風(fēng)。可正因為短暫，才讓人記得住。我不再急著拍照了，也不再怕照見真實的自己。花非花，人非人，但都在時間里留下了痕跡。秋天不是收獲的季節(jié)嗎？我雖沒抱住青春，卻抱住了平靜。這大概，也是一種收獲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