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深秋的風(fēng)裹著清寒，卷過村頭山腳下的田壟時，總會掀起我衣角的褶皺——那觸感，像極了母親生前替我掖好衣襟的模樣。只是如今，再沒有一雙溫?zé)岬氖?，能撫平我心頭的褶皺，唯有那座土丘，在荒草間沉默佇立，將思念隔成了永不能跨越的兩個世界。</p> <p class="ql-block">曾以為死亡是遙遠(yuǎn)的告別，直到這座土丘橫亙在眼前，才懂最痛的分離，原是你在里頭沉眠，我在外頭牽念。明明只隔了一層薄薄的黃土，卻再也摸不到熟悉的輪廓，再也聽不到那句溫?zé)岬膽?yīng)答。我總在夢里回到從前：母親在昏黃燈下縫補我的衣裳，銀針穿梭間落滿慈柔；父親背著我走過泥濘小路，寬厚的脊背是我最安穩(wěn)的港灣?？尚褋頃r，枕頭早已濕了大半，窗外的月光冷冷的，恰似土丘上凝結(jié)的寒霜。</p> <p class="ql-block">以前每到立冬，廚房里便飄滿煙火氣。案板上是母親剛剁好的餃子餡，蔥姜的鮮香混著肉香，漫過窗欞，纏滿整個屋子。她總笑著念叨：“立冬要吃餃子，耳朵才不會凍著”，一邊說一邊把包好的餃子排成整齊的隊列；父親坐在一旁幫著搟皮，偶爾抬頭望她，眼里的笑意比鍋里升騰的蒸汽還要暖。如今我也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調(diào)餡、搟皮，手法漸漸熟練，可包出來的餃子，終究少了一種味道——那是母親掌心的溫度，是父親在旁插一句“鹽放少點”的細(xì)碎，是一家人圍坐桌邊，熱氣氤氳里的歡聲笑語。</p> <p class="ql-block">今年立冬，我依舊包了餃子。煮好后盛出兩碗，輕輕放在土丘前。風(fēng)卷起餃子的香氣，裊裊飄向遠(yuǎn)方，我不知道父母能不能聞到，只知道這香氣里，全是我沒說盡的思念。這層土丘，隔得住腳步，隔得住擁抱，卻隔不住心底翻涌的牽掛。它像一壇陳年的酒，越釀越濃，在每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晚，在每個觸景生情的瞬間，悄悄溢出，打濕了回憶，也模糊了雙眼。</p> <p class="ql-block">墳前的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那層薄薄的土，在歲月里漸漸厚重，壓得人喘不過氣。我總安慰自己，他們沒有離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他們的愛，藏在每一陣拂過的風(fēng)里，藏在每一滴落下的雨里，藏在我生活的點點滴滴里——是櫥柜里母親沒吃完的咸菜，是衣柜角落父親沒來得及穿的新外套，是陽光透過老房子窗欞時，那片熟悉卻空曠的光亮。</p> <p class="ql-block">我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做飯，卻總也調(diào)不出記憶中的滋味；我對著父親的照片輕聲說話，卻再也等不到那句溫和的回應(yīng)。原來最遙遠(yuǎn)的距離，從不是山高水長，而是我站在你的墳前，喚遍“爸”“媽”，卻再也聽不到半分應(yīng)答。</p> <p class="ql-block">這層土丘，是陰陽兩隔的界限，是思念抵達(dá)不了的終點，更是我余生再也跨不過的遺憾。而那些沒說出口的愛與牽掛，便都藏在這風(fēng)里、雨里，藏在每一個與你們有關(guān)的回憶里，漫過薄土，漫過歲月，溫暖我往后的每一段旅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