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秋山幾重</p><p class="ql-block"> 周末，秋光正好，微風不燥。我與妻閑來無事，驅(qū)車去城南的山間踏秋。</p><p class="ql-block"> 山是爬不夠的，看到山，心中總有一股想要征服的欲望。來到山中，整個人仿若脫去了枷鎖，逃離了羈絆，絕緣了紅塵，回到了最原始的蠻野狀態(tài)，吶喊，歌唱，狂笑......好像整個山都是你的，被俗事塵情蒙蔽的心如同被山風洗滌、浸潤了一樣，清爽，純凈，自然。</p><p class="ql-block"> 我自小在山區(qū)長大，懂山的時令和性格。</p><p class="ql-block"> 春天的山，從冬的壓抑中解放出來，就像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孩子，懵懵懂懂，稚氣未脫。那些枝兒、花兒、草兒趕著春風急不可耐地睜開了眼，帶著拘謹，含著羞澀，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新鮮的世界。春山，萌動生發(fā)，嫩得能掐出水來，但感覺已不屬于我這“眼看過半百，早晚掃巖扉”的年紀了，它應(yīng)該屬于“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的少男少女，屬于“紅豆生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的熱戀情侶。</p><p class="ql-block"> 夏天的山是狂熱的。各種喬灌肆意地生長，藤蔓張牙舞爪，與周圍的植物爭奪地盤；野尾草更是霸道，呈燎原之勢，開辟了一片片根據(jù)地。一陣暴雨過后，山泉撒著歡兒跑向山腳的池塘，去傾聽青蛙的演唱會。蟬聲也燥了，響得密不透風。雖然夏天的山敞開心扉，誠懇邀約，但悶熱的天氣擋住了我山中“作客”的腳步。</p><p class="ql-block">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熟透了的秋山。“卻道天涼好個秋”，秋天的氣溫最適宜爬山。秋山，層林盡染，五彩斑斕，像一壺老酒，幽郁，醇厚，濃烈，給人一種穩(wěn)重、老成的感覺。欣賞這樣的山，心里踏實、沉靜、內(nèi)斂。當我的雙鬢與秋山一樣被霜所染，見到它，就像老友相逢，“相看兩不厭”了。</p> <p class="ql-block"> 我把車停放在山路的邊緣，攜妻循山徑而行。</p><p class="ql-block"> 山以最大的誠意迎接我倆的到訪。它把柞樹的落葉鋪成厚厚的黃色地毯，人踩上去，發(fā)出“嚓嚓”的聲音，像是秋天在低語，又似歲月在輕吟，這是大自然最本真的回響。</p><p class="ql-block"> 走過一個拐角，眼前忽然一亮，幾簇黃野菊正兀自開放。每一個枝頭上都挑著一朵小太陽似的花兒，一陣微風吹過，小太陽跳起搖擺舞。這些小野菊不同于溫室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花，它們風餐露宿，經(jīng)霜沐雨，雖處貧瘠卻自由自在地生長，開得熱烈奔放，扮靚了秋山。此時此刻，我覺得它們才是最美的花兒。</p><p class="ql-block"> 從山腳至山半腰，有數(shù)不清的栗樹，有的栗樹粗壯高大，足有上百年。這些栗樹，不擇土壤，不懼貧瘠，不用打理，日夜堅守在荒山野嶺，卻把最美味的果實奉獻給了農(nóng)民。栗子早已收完，此刻，它們?nèi)缤瓿闪艘淮沃卮笫姑粯?，心歸坦然，靜靜矗立，就像沉默的守望者，在季節(jié)的年輪里，刻錄下一春一夏一秋的往事。樹葉變黃了，地面上已鋪了薄薄的一層落葉，時有葉子像黃蝶般飛舞著飄然而下，輕輕地落到地面，發(fā)出輕微的一聲嘆息。落葉飄零的瞬間，并不是生命的終結(jié)，而是轉(zhuǎn)化——它們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著生命的律動。</p><p class="ql-block"> 山谷的溪流旁，看到一片金黃，一棵野柿子果實累累，掛滿了枝頭。柿子也渴望被收獲吧，只是生澀的口感讓人望而卻步。但熟透的柿子紅如燈，甜如蜜，有著薄薄的皮，輕輕咬開一個小口，用力嘬，一股股如糖漿似的柿肉滑進口中，甜得齁嗓子。樹梢處有幾個柿子熟透了，有兩只喜鵲在爭相啄食。柿子這東西，就像先苦后甜的人生，值得品味。</p> <p class="ql-block"> 踏著前人踩出的窄路前行。說是路，由于人跡罕見，越近山頂越越模糊，若隱若現(xiàn)，如果被樹一擋，更是無蹤可循。山中多蒺藜，手臂伸得太長，也許是在山中憋悶的太久，見到生人就想聊一聊，好幾次鉤住我們的衣袖，不讓我們走。我可沒工夫和它瞎扯，把它的手臂掰開，繼續(xù)攀登。</p><p class="ql-block"> 上山的路越來越陡，我和妻互相攙扶著，累了就選擇一塊石頭，坐在上面歇一歇。妻畢竟已年過半百，青絲中夾雜著很多白發(fā)，氣力也差了一些，在特別陡的地方，我就先上去，然后拽他一把。一邊走，我還一邊跟妻笑侃：“上山前的路從從容容，游刃有余，上山后的路就讓人匆匆忙忙，連滾帶爬?！逼扌χS聲附和。</p><p class="ql-block"> 汪國真說過：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我們手腳并用，終于登上了山頂。</p><p class="ql-block"> 山頂是另一個世界。云離我們更近了。喜歡秋天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秋天的云。在深邃湛藍的天幕上，一朵朵白的純凈的云，就像一群綿羊在草原上悠閑地啃食。纖云弄巧，云是魔術(shù)手，不一會兒就變換出各種姿勢。坐看云卷云舒，不是一種很得意的生活態(tài)度嗎？</p> <p class="ql-block"> 極目遠望，人的心豁達敞亮起來。遠處看不到天際線，霧氣把天空和大地遮蓋得混沌不清?？h城的樓房、散落的村莊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霧里，不能一窺全貌。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景致更有一番韻味。</p><p class="ql-block"> 我與妻一邊欣賞著美景，一邊從包里拿出準備好的水、蘋果等飲食起來。或許是饑不擇食，或許是環(huán)境使然，或者是心情大好，亦或是沾了山的靈氣，在山間吃東西，總是別有一番韻味，那平日吃慣了的蘋果竟然是那么香甜，連水都是好喝異常。</p><p class="ql-block"> 我望著遠處的群山，層層疊疊，到底有多少重？恐怕沒有人知道。如我與妻的生活常態(tài)，兩人攜手已走過了近三十年的山山水水，前方還有多少坎坎坷坷需要我們?nèi)y手跨越，我們也說不清。唯有“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無他！</p><p class="ql-block"> 山下，傳來山間人家的犬吠聲，打破了山中的寧靜，好像提醒我倆也好下山了。</p><p class="ql-block"> “上山容易下山難”，還有更長的路需要我們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