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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歡歌踏夏至 桐果盈枝覆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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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龍山高級中學(xué) 鄔世安</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徐正祥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記憶里，盛夏時(shí)節(jié)，多次隨父母到桐林看除草，那時(shí)，隊(duì)里的“媷草鑼鼓”總是敲得震天動(dòng)地，讓人激情滿懷，現(xiàn)根據(jù)當(dāng)年場景，敷衍成文，以示懷念！</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題記</p> <p class="ql-block">　　七月的桐花寨，被熾烈的陽光烘烤著，漫山的油桐枝繁葉茂，闊大的綠葉層層疊疊遮天蔽日，枝頭已經(jīng)掛滿青綠色的小桐果，青澀飽滿綴于枝椏間，輕風(fēng)一吹，葉片沙沙作響，裹挾著泥土的濕潤與草木的清香撲面而來。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田良東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紅英扛著鋤頭立在桐林邊，身后的“鐵姑娘突擊隊(duì)”隊(duì)員們額角掛著汗珠，衣衫被汗水浸得發(fā)暗，緊緊貼在脊背上，可她望著眼前半腰深的雜草，眉頭擰成了疙瘩——大斗坪、沙土的桐林是桐花寨的“聚寶盆”，桐油能當(dāng)燃料、漆料，桐餅是上好的有機(jī)肥，可盛夏時(shí)節(jié)，雨水充足，芭茅草一頭扎進(jìn)土里不愿出來，狗尾巴草頂著蓬松的穗子發(fā)瘋似地生長，葛麻藤纏得桐樹深深地彎下腰，單憑我們這群姑娘，怕是立秋前也清理不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田良東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紅英抬眼望去，“真好漢突擊隊(duì)”的隊(duì)員們正列隊(duì)走來，領(lǐng)頭的山旺肩挎皮鼓，腰系銅鑼，古銅色的臉龐被陽光曬得發(fā)亮。他身材高大，鼓錘一揚(yáng)，唱腔又起：“東邊朝陽紅似火，西邊清風(fēng)送涼波， 好漢揮鋤除野穢，桐果盈枝富村落！”唱到盡興時(shí)，眉眼間的爽朗能把暑氣都吹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紅專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紅英隊(duì)長，我喊號子提提勁？”隊(duì)員翠蘭抹了把額角正在滾下的汗珠子，手背蹭得臉頰發(fā)亮，手里的彎刀在陽光下晃出一道銀光。話音剛落，林子那頭突然竄過來一陣脆生生的鑼鼓聲，“撲初撲初撲的初”，節(jié)奏明快得像山澗流出的清泉，伴著一聲高亢透亮的唱腔：“大清早上天微明，晨曦初照桐林青，雜草叢中施巧勁，敢教荒坡?lián)Q翠屏！”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田良東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山旺隊(duì)長，你們也來搭把手？”紅英迎上去，手心竟悄悄發(fā)燙，握著鋤頭柄的指節(jié)都有些發(fā)白。 </p><p class="ql-block"> 山旺收了鼓錘，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大隊(duì)長說了，這桐林是我們寨子上的錢袋子，男子漢哪能讓姑娘們頂著日頭受累！”他拍了拍腰間的鑼，“這‘薅草鑼鼓’是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敲著有勁，薅草也快，聽著我這歌，一定越干越歡快，暑氣都能消去一大半！”</p> <p class="ql-block">　 那天的桐林徹底熱鬧了起來。山旺把鼓往半截桐樹枝上一掛，鼓錘高揚(yáng)，“咚”地一聲拉開架勢，隊(duì)員們立馬散開，彎腰鉆進(jìn)草叢里。紅英攥著把彎刀，瞄準(zhǔn)一叢纏在桐樹苗上的葛麻藤，刀刃貼著地皮斜劈下去，順勢抓住葛藤的根部猛地一扯，帶著泥土的葛根“啪”地?cái)嚅_，她隨手將葛藤往身后一扔，又弓腰去清下一棵。山旺擊鼓領(lǐng)唱，隊(duì)員們隨聲應(yīng)和，“趙子龍救主膽氣豪，咱薅草沖鋒往前跑，鋤頭起落除荒穢，桐林蔥蘢立功勞！”古典歌詞聲里豪氣干云，男人們揮舞著鋤頭，“噗嗤，噗嗤……”，挖進(jìn)草窩，再用力一撬，連土帶根把芭茅草兜翻了出來，女隊(duì)員們則跪在地上，把漏網(wǎng)的狗尾巴草一棵棵連根拔起，指頭被勒出一道道紅痕。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紅專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中午日頭最烈，樹葉篩下細(xì)碎的光斑，照在隊(duì)員們汗津津的臉上。山旺唱起了花歌：“梔子謝了紫薇開，綠葉叢中綴粉白，暑氣雖炎干勁足，同心除草莫徘徊！”手里的鼓點(diǎn)跟著薅草的節(jié)奏忽快忽慢，紅英額角的汗珠順著下頜線往下滴，砸在泥土里，她索性把藍(lán)布頭巾往頭上一扎，露出光潔的額頭，左手按住雜草莖稈，右手彎刀飛快起落，刀刃上沾了層濕潤的泥土，卻越揮越有勁。有后生想躲到樹陰下歇腳，山旺眼尖，鼓點(diǎn)一轉(zhuǎn)，唱道“太陽當(dāng)頭莫偷懶，桐果見肥笑開顏，若是貪涼誤時(shí)日，秋來空嘆葉凋殘！”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那后生也紅了臉，趕緊彎腰接著薅草。</p> <p class="ql-block">　　到了下午，調(diào)子漸漸柔下來，“桐果青青掛枝頭，哥念妹來妹飛眸，汗水澆得情苗壯，同心共把歲月酬！”愛情唱詞混著草木清香飄散開去。紅英正蹲在一棵壯實(shí)的桐樹下，清理根部的雜草，她膝蓋頂著地皮，臀部微微撅起，左手扶住樹干穩(wěn)住身子，右手順著草根摸索，把藏在石縫里的草芽一一摳出，指尖沾滿了泥，卻笑得眉眼彎彎——山旺編的歌詞既夸了勤快的隊(duì)員，又打趣了偷懶的后生，滿林的笑聲比鑼鼓聲還響亮。她瞥見山旺正幫翠蘭清理一叢頑固的芭茅草，他雙手攥著草莖，胳膊上的肌肉繃緊，腰桿一挺，“嘿”地一聲，整叢草被連根拔起，甩在地上時(shí)，還帶著泥土飛濺。</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田良東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收工后，紅英拉住正要下山的山旺：“山旺哥，我想跟你學(xué)‘薅草鑼鼓’，以后，我們突擊隊(duì)也能唱著敲著干活！” </p><p class="ql-block"> 山旺爽快地一拍大腿：“好！每天晚上就在桐花寨寨樓里練，晚上山風(fēng)涼快，我先教你唱歌，再教你打鑼鼓，保準(zhǔn)把你教成頂呱呱的領(lǐng)唱！” </p><p class="ql-block"> 寨樓里的桐油燈從此亮到深夜。山旺先教紅英唱引子，“紅云起暑氣騰，紅旗招展干勁增，同心共把荒坡墾，敢教歲月煥新程！”一字一句糾正她的腔調(diào)：“薅草鑼鼓要唱得高亢，才能鼓士氣、抵御暑氣！”紅英學(xué)得認(rèn)真，幾遍下來，就能跟著哼唱。接著學(xué)揚(yáng)歌，山旺唱“湛湛青天日頭高”，她脆生生接“薅草除根志氣豪”，歌聲撞在寨樓的木梁上，隨后又彈跳出去，引來不少寨民貼著門縫去偷聽。</p> <p class="ql-block">　　學(xué)打鑼鼓時(shí)，紅英總握不穩(wěn)鼓棒，要么節(jié)奏亂了套，要么力道太輕，敲不出氣勢。山旺就站在她身后，抓住她的手，教她打法：“鼓是薅草的魂，要跟著勞動(dòng)的節(jié)奏走，大家慢，你就慢，大家快，你就快！”他掌心的溫度透過鼓錘傳了過來，紅英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混著汗水的清爽味，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p><p class="ql-block"> 日子在蟬鳴陣陣和鑼鼓聲聲中悄悄溜走。紅英漸漸能獨(dú)自領(lǐng)唱，鼓槌也敲得有模有樣。兩人常常帶著隊(duì)員們在桐林里對唱，紅英唱“桐果青青掛滿枝，妹妹薅草干勁足，汗透衣衫終不悔，就等秋來果滿株！”手里的彎刀隨著歌聲起落，刀刃劃過草莖的“唰唰”聲與歌聲合拍；山旺就接“桐子開花一朵朵，真配勤快小哥哥，鋤頭掄起山河動(dòng)，敢教貧困見閻羅！”他掄著鋤頭的動(dòng)作剛勁有力，每一鋤都挖得又深又準(zhǔn)。紅英唱“薅草要趁暑光好”，彎腰拔草時(shí)后背的衣衫早已濕透，卻依舊手腳麻利；山旺就和“齊心能把窮根刨”，聲音洪亮得蓋過蟬鳴，隊(duì)員們跟著節(jié)奏加快動(dòng)作，薅下的雜草很快堆成了一個(gè)個(gè)小土堆，歌聲引得蟬鳴附和，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大自然特意送來的伴奏。</p> <p class="ql-block">　　一次中途的歇息，紅英坐在桐樹下，指尖捻著一片肥厚的桐葉，葉片上的紋路被汗水浸得發(fā)亮。山旺遞來水壺，壺身還帶著陽光的溫度，他指著枝頭的青果說：“你看這桐果，頂著烈日拼力生長，看著青澀，到了秋天就能結(jié)出油罐子一樣的桐籽，榨出香噴噴的桐油！”他停了停，聲音輕緩了些，“就像我們老百姓，只要心齊，再烈的日頭也能扛，再苦的日子也能把它過甜?！?lt;/p><p class="ql-block"> 紅英抬頭望他，正好對上他熾熱的目光。她想起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教她唱鑼鼓時(shí)的耐心，幫她扯巴根草時(shí)怕她累著，特意把粗硬的草根攥在自己手里的細(xì)心，還有唱到愛情歌謠時(shí)，他眼里那藏不住的溫柔。她低下頭，臉頰發(fā)燙，輕聲唱道：“門前桐樹掛青果，暑風(fēng)吹來葉婆娑，妹愛戀郎先開口，莫學(xué)含羞草兒躲！”</p> <p class="ql-block">　　山旺猛地愣住，隨即哈哈大笑，拿起銅鑼“哐”地敲了一聲，高聲唱和：“一樹桐果掛枝柯，郎愛妹來妹愛哥，哥哥有心先表白，妹妹含羞喜心窩！”</p><p class="ql-block"> 桐林里的隊(duì)員們立刻起哄，掌聲和笑聲驚起了林間的鳥雀。紅英的臉更紅了，卻勇敢地迎上山旺的目光，兩人相視而笑，眼里的情意像盛夏的陽光，熾熱而坦蕩。</p><p class="ql-block"> 立秋前，這兩片桐林的草終于清除完畢。綠油油的油桐樹沐浴在斜陽里，枝頭的青果又飽滿了幾分，整個(gè)桐林干凈整潔，再也不見雜草萋萋。大隊(duì)在寨樓前舉辦了慶功會(huì)，山旺和紅英搭檔表演“薅草鑼鼓”。山旺擊鼓，紅英敲鑼，兩人一唱一和，從請神歌到送神歌，字正腔圓，氣勢十足，贏得滿堂喝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55, 138, 0);">張謹(jǐn) 攝</span></p> <p class="ql-block">　　送神歌畢，山旺突然舉起鼓錘，對著滿寨鄉(xiāng)親高聲喊道：“紅英，我要娶你作婆娘！以后我兩個(gè)一起種桐樹，一起唱打“薅草鑼鼓”，一輩子不分開！”</p><p class="ql-block"> 紅英握著鑼錘，眼里閃著淚光，一個(gè)勁兒點(diǎn)頭。圍觀的寨民們立刻歡呼起來，鑼鼓聲再次響徹寨樓，伴著“桐子樹結(jié)青桐果，秋來榨油香滿坡；夫妻同心種桐林，日子紅火樂呵呵！”的歌聲，久久回蕩在山間。</p> <p class="ql-block">　　那年秋天，桐果掛滿枝頭，果子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紅英和山旺在桐林間的草地上舉行了婚禮，沒有奢華的排場，卻有滿林的桐果作證，有鄉(xiāng)親們的歌聲祝福。</p><p class="ql-block"> 婚后，他們領(lǐng)著隊(duì)員們繼續(xù)精心照料油桐林，松土?xí)r，順著樹根細(xì)細(xì)刨開，施肥時(shí)，把桐餅均勻撒在根部，除蟲時(shí)，帶著隊(duì)員們手工捕捉，“薅草鑼鼓”聲始終縈繞在山間。</p> <p class="ql-block">　　每年七八月間，桐花寨的油桐林依舊枝繁葉茂，青果滿枝裝點(diǎn)著一座座大山。只是那片片油桐林里，多了一對唱著山歌、并肩勞作的身影。他們彎腰薅草的動(dòng)作默契十足，揮刀、拔根、堆草一氣呵成，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卻笑得格外開懷。他們的愛情，就像這盛夏的桐林，堅(jiān)韌而熱烈，在歲月里結(jié)出豐碩的果實(shí)；他們的鑼鼓歌聲，就像山間的清風(fēng)，驅(qū)散著暑氣，也滋養(yǎng)著桐花寨一代又一代人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