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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

恬淡靜雅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我的母親——之一</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作者:老舍</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55, 138, 0);">誦讀:恬淡靜雅</b></p> <p class="ql-block">母親的娘家是北平德勝門外,土城兒外邊,通大鐘寺的大路上的一個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馬。大家都種點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與我同輩的兄弟們,也有當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當巡察的。他們雖然是農家,卻養(yǎng)不起牛馬,人手不夠的時候,婦女便也須下地作活。對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點。外公外婆是什么樣子,我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們早已去世。至于更遠的族系與家史,就更不曉得了;窮人只能顧眼前的衣食,沒有功夫談論什么過去的光榮;“家譜”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沒有聽說過。</p> <p class="ql-block">母親生在農家,所以勤儉誠實,身體也好。這一點事實 卻極重要,因為 假若我沒有這樣的一位母親,我以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個折扣了。母親出嫁大概是很早,因為我的大姐現在已是六十多歲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還長我一歲啊。我有三個哥哥,四個姐姐,但能長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與我。我是“老”兒子。生我的時候,母親已有四十一歲,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閣。由大姐與二姐所嫁入的家庭來推斷,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還馬馬虎虎的過得去。那時候定婚講究門當戶對,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開過一間酒館,他們都是相當體面的人。</p> <p class="ql-block">可是,我給家庭帶來了不幸:我生下來,母親暈過去半夜,才睜眼看見她的老兒子——感謝大姐,把我揣在懷中,致未凍死。一歲半,我把父親“克”死了。兄不到十歲,三姐十二三歲,我才一歲半,全仗母親獨力撫養(yǎng)了。父親的寡姐跟我們一塊兒住,她吸鴉片,她喜摸紙牌,她的脾氣極壞。為我們的衣食,母親要給人家洗衣服,縫補或裁縫衣裳。在我的記憶中,她的手終年是鮮紅微腫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兩大綠瓦盆。她作事永遠絲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戶們送來的黑如鐵的布襪,她也給洗得雪白。晚間,她與三姐抱著一盞油燈,還要縫補衣服,一直到半夜。</p> <p class="ql-block">她終年沒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還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舊的,柜門的銅活久已殘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沒有塵土,殘破的銅活發(fā)著光。院中,父親遺留下的幾盆石榴與夾竹桃,永遠會得到應有的澆灌與愛護,年年夏天開許多花。哥哥似乎沒有同我玩耍過。有時候,他去讀書;有時候,他去學徒;有時候,他也去賣花生或櫻桃之類的小東西。母親含著淚把他送走,不到兩天,又含著淚接他回來。我不明白這都是什么事,而只覺得與他很生疏。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是我與三姐。因此,她們作事,我老在后面跟著。她們澆花,我也張羅著取水;她們掃地,我就撮土……從這里,我學得了愛花,愛清潔,守秩序。這些習慣至今還被我保存著。</p> <p class="ql-block">有客人來,無論手中怎么窘,母親也要設法弄一點東西去款待。舅父與表哥們往往是自己掏錢買酒肉食,這使她臉上羞得飛紅,可是殷勤的給他們溫酒作面,又給她一些喜悅。遇上親友家中有喜喪事,母親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凈凈,親自去賀吊——份禮也許只是兩吊小錢。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習性,還未全改,盡管生活是這么清苦,因為自幼兒看慣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作者簡介</p><p class="ql-block">老舍(1899~1966),滿族,原名舒慶春,字舍予,生于北京。1918年夏天他以優(yōu)秀的成績畢從北京師范學校畢業(yè)。1924年赴英國,任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中文講師。教學之余,讀了大量外國文學作品,并正式開始創(chuàng)作生涯。1930年回到中國,任濟南齊魯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并編輯《齊魯月刊》。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他擔任中國全國文聯和全國作協副主席兼北京市文聯主席。[4] 老舍是中國飲譽世界的小說家、戲劇家,是一位文化巨匠,一位語言藝術大師。</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我的母親創(chuàng)作背景</p><p class="ql-block">老舍自幼喪父,由母親獨自帶大,和母親有著無比深厚的感情。老舍的母親于1942年夏季病逝于北平(今北京)。當時老舍孤身一人在中國抗戰(zhàn)大后方從事抗戰(zhàn)文藝創(chuàng)作和組織工作。最初他的家人沒敢把母親病亡的消息立即告訴他,害怕加重他的孤獨痛苦,于1942年12月26日才在家信里透露噩耗。本文便是老舍為紀念母親而寫?!段业哪赣H》的文字樸實無華,卻是一篇字字有淚的好文章。老舍先生自己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幾乎是處處落淚的。它非常感人。其中有好幾處是他多次寫過的情節(jié),這些情節(jié)使他終身難忘,不論他走到哪里,只要一閉眼,一個孤獨的盼子歸來的老母親的形象立刻出現在他眼前。他愛他的母親,他可憐他的母親。這些濃濃的親情,不管多么平凡,不起眼,只因為它們親切而深厚,變成了不朽的文字篇章。這也是老舍的一種文學主張,他說過兒時的回憶,往往因為它親切,落在筆下,會成為偉大的文字?!段业哪赣H》便是一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