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山頂觀日出,等待是漫長的。唯有靜默在彼此之間流淌。這寂靜仿佛讓周遭的黑暗愈發(fā)濃重,風(fēng)也悄然染上一絲涼意。萬籟俱寂,天地似都屏息凝神,就在這一片深沉的等待中,天邊終于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動靜。</p> <p class="ql-block">十一月二十一日清晨六時許,我們早早從大洪山景區(qū)的住處出發(fā),抵達慈恩寺金頂。此行只為一睹朝霞破曉、日出東方的莊嚴時刻。</p> <p class="ql-block">起初,是一線極細極淡的緋紅,宛如羞怯的畫師,以最輕柔的筆觸,在夜的黑緞上試染一筆。這一線微光,便悄然劃開了晝夜的界限,撕開沉沉長夜的一角。</p> <p class="ql-block">那紅隨即暈染開來,化作片片云霞,如同未干的丹砂潑灑于宣紙之上,邊緣泛著毛茸茸的光暈,溫柔得令人心顫。那一片霞光,不只是色彩,更像是一種低語,喚醒沉睡的山河。</p> <p class="ql-block">星辰知趣地退場,一顆接一顆悄然隱去微光,將這嶄新的舞臺,盡數(shù)讓予即將登場的主角。群山仍臥于墨藍剪影之中,起伏如酣眠巨獸的脊背;</p> <p class="ql-block">唯有慈恩寺的飛檐金頂,最先感知天意,被第一縷金光輕輕點醒。</p> <p class="ql-block">那光不是一片一片照過來的,倒像是一滴極其飽滿、極其明亮的金色溶液,從天上滴落下來,不偏不倚,正落在最高處的那點鎏金上——“錚”的一聲,仿佛有清越的磬音在空氣中漾開,</p> <p class="ql-block">整座寺廟便在這一刻,豁然地、莊嚴地蘇醒過來。</p> <p class="ql-block">那金頂活了,熠熠地閃著光,不再是冰冷的建筑,倒像是一顆在群山懷抱中初生的、溫暖的心臟。</p> <p class="ql-block">而那顆心臟,終于出來了。</p> <p class="ql-block">先是一點弧,是朱紅筆飽蘸了胭脂,在天的盡頭輕輕一點;隨即,那弧掙著,涌著,成了一個飽滿的、渾圓的半輪。</p> <p class="ql-block">那朝陽,脫盡了最后一重牽絆,完全地跳了出來,便如一枚光艷絕倫的寶珠,被無形的手穩(wěn)穩(wěn)地托舉著。它的光芒不再是針,而是流質(zhì),是溫暖的、柔和的、無所不至的洪流。</p> <p class="ql-block">它上升得那樣慢,又那樣堅決,仿佛負著千斤的重量,卻又什么都不能阻擋。它不再是那一點朱紅,也并非正紅,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煊赫的赤金。周圍的云,先前還是緋色的、紫色的,此刻被它一照,全然失了本色,竟像是一片被點燃的、沸騰的海洋了!那光與色在其中翻滾、交融、流淌,是熔化的琥珀,是流動的火焰,是諸佛說法時,天女散下的曼陀羅花,盛大、輝煌,而又充滿了不可思議的安寧。</p> <p class="ql-block">它“攪”動著無邊的云海,云不再是純?nèi)坏拈冱S,邊緣處透著亮烈的金,背陰處又藏著沉靜的玫紫,浩浩蕩蕩,直至天際。這光瀉下來,漫過金頂,流到蒼翠的松針上,針尖便挑著點點金芒;滑到赭色的山巖上,巖石便有了溫潤的質(zhì)地;最后,它漫到我的臉上、手上,我仿佛也成了這被光明洗濯過的一部分,渾身的寒氣與倦意,都被這光化去了。</p> <p class="ql-block">我忽然想起“云破日出,你就是那道光”的話來。此刻,我算是懂了。日出,哪里僅僅是天地間循環(huán)往復(fù)的景象?它分明是一場儀式,一次新生,是亙古的黑暗在每一日里被重新劃開,是沉淪的世界在每一個清晨被光明重啟。這光,能喚醒沉睡的群山,能點亮冰冷的金頂,自然也能照進人的心里,將那些淤積的、晦暗的塵垢,一一蕩滌而去。</p> <p class="ql-block">下山的時候,步子竟是輕快的。來時的那份沉重,不知何時已遺落在那片金光里了。我知道,明日,后日,這光依舊會準時而來,重啟這山河,也重啟每一個需要它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