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撰文/攝影：楚菡</p> <p class="ql-block">這幾日，風(fēng)徹底變了性情。不再是之前帶著松針清香的晚風(fēng)，而是從西伯利亞腹地長途奔襲而來的“風(fēng)”，有些硬朗。站在高處，眼前的世界早已是一派嚴(yán)冬的陣仗——遠山覆著厚厚的雪被，連綿的森林靜默如墨綠的衛(wèi)兵。穿城而過的西爾河，早已被寒神封緘，凍成泛著青灰色光澤的巨鏡，在滴翠園這里寬闊平坦地帶，成了一個渾然天成的滑冰場。我知道，時節(jié)已至小雪，今天雪花飛揚，漫山遍野，在我們這大興安嶺，冬天從不需預(yù)告，它總是來得更早、更鄭重。</p> <p class="ql-block">這里的小雪，沒有關(guān)內(nèi)那種“雨下而為寒氣所薄”的纏綿過渡。雪，是早已堂堂正正地占領(lǐng)了山川河流的。然而，奇妙的是，此刻的冷，卻還不是那種撕皮裂骨的極寒。偶爾放晴的日子，太陽明晃晃地掛在湛藍的天上，雪地反射著鉆石般耀眼的光，穿著厚棉襖站在室外，竟能讓人從心底里生出一絲被陽光穿透的、錯覺般的暖和。</p> <p class="ql-block">可太陽是吝嗇的，它晚起早歸。早晨七點多，它才慢騰騰地從東山坳里探出臉，將一片金紅色的、薄紗似的光，懶懶地灑在雪原上；下午不到四點，它便收斂起最后一道余暉，讓漫長的、墨藍色的夜提前接管一切。天地間仿佛在進行一場靜默的交接儀式。</p> <p class="ql-block">望著這銀裝素裹的天地，忽然想起老祖宗傳下的農(nóng)諺：“小雪雪滿天，來年必豐年?！?此時的雪，哪里是寒冷的象征，它分明是大地最期待的棉被??！你看它，蓬松厚實地覆蓋著山野與田野，保濕保溫，守護著泥土深處沉睡的根須；它更以徹骨的嚴(yán)寒，凍滅土層中越冬的蟲卵與病菌，默默為明年的豐收清剿著隱患。這漫天潔白，正是在為泥土深處所有蟄伏的生命，積蓄來年破土而出的磅礴力量。</p> <p class="ql-block">這便是我所體會的、大興安嶺的“藏”了。天地在用一種極致的方式，教導(dǎo)萬物收斂與蟄伏的智慧。白晝的時光被壓縮，河流藏起了奔涌的歡歌，森林藏起了斑斕的色彩。這是一種主動的、積蓄力量的沉睡。</p><p class="ql-block">但人間的生機，卻在這極致的“藏”中，顯得愈發(fā)溫暖。冰面上，孩子們的歡笑與冰刀劃出的弧線，是冬日最活潑的筆觸。農(nóng)家柴火燉門口冒著熱氣，鐵爐子燒得噼啪作響，一鍋野蘑菇、土豆干與小笨雞的香氣彌漫開來——這是在將夏天的陽光、秋天的收獲，都“藏”進這小小的、溫暖的庇護所里。</p> <p class="ql-block">我坐在窗前，看著夜幕如此迅速地降臨，不再覺得壓抑，反而感到一種心安。這漫長的夜，并非空虛，而是為了讓生命更深刻地休憩；這豐厚的雪，并非封殺，而是為了更蓬勃的生。 窗上的霜花又增厚了一層，結(jié)成了羽毛的形狀。</p><p class="ql-block">茶溫正好，夜正長，且安然享受這大地沉睡前，最深沉的寧靜與饋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