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弄堂的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發(fā)亮，“阿強修理鋪”的木門敞開著，陽光里浮動著機油和松香的味道。林強坐在輪椅上，指尖靈巧地擺弄著一塊懷表機芯，陳春杏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雙腳熟練地夾著鑷子，把細小的零件遞到他手邊。鋪子不大，卻擠滿了等候的顧客，有人拿著壞鐘表，有人提著收音機，嘴里都念叨著“阿強手藝好，春杏手腳麻利”。</p><p class="ql-block">“砰！”一聲巨響，木門被踹得撞在墻上，張正帶著三個精壯的男人闖了進來，臉上滿是暴戾。他一把推開圍觀的顧客，沖到柜臺前，指著林強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瘸子！竟敢給我戴綠帽子，拐騙我老婆！”</p><p class="ql-block">林強猝不及防，手里的懷表零件散落一地。春杏猛地站起來，空蕩蕩的袖口晃了晃，聲音帶著顫抖卻不肯示弱：“張正，你胡說！我是自愿來這里的，沒人拐騙我！”</p><p class="ql-block">“自愿？”張正冷笑一聲，轉(zhuǎn)頭對著圍觀的人群嚷嚷，“大家快來看啊！這個癱子仗著自己的破手藝，勾搭我殘疾的老婆！我們還沒離婚呢，他就敢把人拐到這兒來當免費勞力，真是沒臉沒皮！”他一邊說，一邊揮手讓身后的人動手，“給我砸！把他這破鋪子砸個稀巴爛！”</p><p class="ql-block">三個男人立刻掀翻了柜臺，鐘表、工具摔得滿地都是，玻璃碎片濺得到處都是。有顧客想上前勸阻，被其中一個男人惡狠狠地瞪了回去。春杏急得眼淚直流，她撲過去想攔住他們，卻被一個男人狠狠推了一把，踉蹌著摔在地上，額頭磕在青石板上，滲出血來。</p><p class="ql-block">“春杏！”林強眼里迸出怒火，他撐著輪椅的扶手，用盡全身力氣撞向那個推人的男人，“不準碰她！”</p><p class="ql-block">男人被撞得一個趔趄，轉(zhuǎn)身就想踹林強，春杏突然嘶吼著爬起來，用身體死死護住林強，雙腳緊緊勾住男人的腳踝，指甲幾乎嵌進對方的褲腿里：“要打就打我！不準欺負阿強！”</p><p class="ql-block">張正見狀，更是氣急敗壞，他一把揪住春杏的頭發(fā)，把她往門外拖：“你個吃里扒外的賤貨！要不是你當年殘廢了，我能讓你活著？現(xiàn)在倒好，跟著個癱子過舒坦日子，忘了是誰養(yǎng)你這么久？”</p><p class="ql-block">春杏的頭皮被扯得生疼，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淌，卻死死咬著牙不肯松手：“是你害我殘廢的！是你當年接電線時粗心，讓我沒了雙手，婚后又天天打罵我！你根本沒把我當老婆，只把我當累贅！”</p><p class="ql-block">“放屁！”張正抬手就想扇春杏耳光，手腕卻被突然趕來的老街坊死死抓住?！皬堈闾^分了！”“有話好好說，動手打人像什么樣子！”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紛紛指責張正。</p> <p class="ql-block">就在這時，警笛聲由遠及近，兩名警察走進了弄堂。原來有鄰居見事情鬧大，報了警。張正看到警察，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對著警察哭訴：“警察同志，你們可得為我做主?。∵@個癱子，給我戴綠帽子，還霸占我的財產(chǎn)，我這是來要回我老婆！”</p><p class="ql-block">林強忍著膝蓋的舊傷疼痛，慢慢說道：“警察同志，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我和春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的遭遇，我比誰都清楚?！?lt;/p><p class="ql-block">警察讓圍觀的人散開一些，分別向張正、林強和春杏了解情況。春杏擦干眼淚，顫抖著說出了所有往事——</p><p class="ql-block">三歲時，林強雙腿癱瘓，被小伙伴們喊“哈巴狗”，靠著兩根別人丟棄的壞凳子，膝蓋磨得鮮血淋漓，硬是撐著長大。而她因為反應慢，被人笑“笨丫頭”，兩個被世界冷落的孩子，在弄堂的角落里相互取暖，成了最好的朋友。</p><p class="ql-block">十七歲，林強沒能參加高考，進了鐘表店當學徒，憑著一雙巧手，三年后開了自己的修理鋪。她中學畢業(yè)后進了街道電子廠，總在午休時帶著肉包來看林強，絮絮叨叨地分享廠里的瑣事。</p><p class="ql-block">二十五歲，父母把她介紹給了國企技術員張正。本以為是良緣，沒想到裝修新房時，張正讓她按住電線頭，自己卻因為招呼送貨師傅而忘記，合上電閘的瞬間，她的雙手被嚴重灼傷，最終只能截肢。</p><p class="ql-block">婚后的日子更是地獄。張正嫌棄她成了殘廢，新婚夜就裝醉躲進客房，平日里對她冷嘲熱諷，婆婆更是天天上門辱罵。她用胳膊夾著勺子煮粥，被張正打翻在地，滾燙的粥濺在腳踝上，疼得她徹夜難眠。他從不碰她，卻在外人面前裝出深情的樣子，把她鎖在家里，不準她出門，不準她聯(lián)系任何人。</p><p class="ql-block">直到半個月前，她趁張正外出，偷偷跑了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弄堂口，看到了“阿強修理鋪”的木牌。是林強對她說“你不是廢人，沒了手還有腳”，收留了她，教她用腳吃飯、穿衣、寫字，教她用腳遞工具、擰螺絲。腳趾磨出了水泡，破了又結(jié)疤，她疼得睡不著，卻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尊重、被珍惜的滋味。</p><p class="ql-block">“警察同志，我是沒有跟他離婚，可我與他根本沒有感情，我實在受不了了！”春杏的聲音帶著絕望，“他把我當牲口一樣對待，林強只是好心收留我，教我活下去的本事，我們之間是清白的！”</p><p class="ql-block">林強也補充道：“警察同志，我可以作證，春杏說的都是真的。這些年我一直關注著她，知道她過得不好，我只是想幫她，沒有任何非分之想?！?lt;/p><p class="ql-block">警察又向周圍的老街坊了解情況，大家紛紛證實春杏的話?！皬堈斈陮Υ盒哟_實不好，我們都見過他打罵春杏”“春杏太可憐了，雙手沒了，還被張正這么折磨”“林強是個老實人，不可能做出那種事”。</p><p class="ql-block">張正被說得面紅耳赤，卻還想狡辯：“她是我老婆，我想怎么對她就怎么對她！林強就是別有用心！”</p><p class="ql-block">“你錯了！”警察嚴肅地說，“夫妻之間有相互扶持的義務，你不僅沒有照顧殘疾的妻子，還對她進行虐待、限制人身自由，已經(jīng)涉嫌違法！而且你帶人故意損毀他人財物、尋釁滋事，也必須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p><p class="ql-block">張正一聽，瞬間癱軟在地。隨后，警察依法將張正等人帶回派出所處理。圍觀的鄰居們紛紛上前幫忙收拾鋪子，有人撿起散落的零件，有人扶起柜臺，嘴里不停安慰著兩人。</p><p class="ql-block">林強被春杏小心翼翼地扶到輪椅上，看著她額角的傷痕和空蕩蕩的袖口，心里一陣心疼。春杏卻笑著對他說：“阿強，沒事了，警察同志為我們做主了。”</p><p class="ql-block">陽光再次照進鋪子里，春杏坐在小凳子上，雙腳夾著抹布，一點點擦拭著摔在地上的鐘表。林強則彎腰撿起零件，指尖依舊靈巧。圍觀的顧客們沒有散去，反而紛紛上前，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們：“阿強，春杏，你們別擔心，我們還來照顧你們生意?！薄皩Γ@樣的好人，就該生意興隆！”</p><p class="ql-block">弄堂的青石板路依舊發(fā)亮，阿強的輪椅和春杏的身影并肩而立。他們一個沒有腿，一個沒有手，卻用彼此的堅強和扶持，抵擋了世間的惡意。修理鋪的木牌被重新扶正，風一吹，下面的彩線鈴鐺叮當作響，像他們的日子，雖歷經(jīng)磨難，卻依舊熱氣騰騰，明亮動人。后來，春杏在警察的幫助下，順利和張正離了婚，徹底擺脫了過去的陰影。不久后，春杏與阿強有了可愛的寶寶，孩子會幫阿強推輪椅，會把剝好的糖喂給春杏，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幸福而安穩(wě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