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幾日,心里原是有些煩悶的。初冬的風(fēng),總帶著些許清涼的寒意,將夏日里那些蓊蓊郁郁的綠意,都收拾得干干凈凈,流感病毒也開始蠢蠢欲動(dòng)。下得樓來,本是隨意走走,散一散悶,一抬眼,人便怔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棵平日里不甚起眼的海棠樹,竟在這萬物凋疏的季節(jié)里,兀自燃起了一樹的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它不像一棵樹,倒像是一件精工細(xì)琢的珍寶。枝干是沉沉的灰褐色,鐵畫銀鉤似的,瘦硬地伸向澄澈的藍(lán)天。而那上面,卻累累垂垂地,綴滿了數(shù)不清的、紅寶石般的果實(shí)。那紅,不是楓葉那種經(jīng)了霜的、帶著些焦褐的艷紅,而是一種飽滿的、純粹的、透著光亮的紅。日光從枝椏的縫隙里篩下來,每一顆小果子都像被點(diǎn)著了一般,亮晶晶的,暖融融的。整棵樹,便真如一株從碧藍(lán)的海水里升起的紅珊瑚,靜默地,卻又光華四射地立在那里。心里無端地便響起了那裊裊的旋律:“一盞紅燈照碧海,一團(tuán)火焰出水來……”。這一樹的紅果,不就是照亮這寂寥冬日的一盞明燈么?它不生于海水,卻生于這清冷的空氣里,那份灼灼其華的熱烈,竟比火焰更來得溫存,更來得動(dòng)人。</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走得近了,方才看得更真切。原來周遭的樹木,葉子早已落得精光,只剩下些疏疏落落的枝干,像一幅用淡墨寫意的筆法畫就的素描。也正因了這滿目的空闊與素凈,才將這海棠的一樹繁華,襯托得如此驚心動(dòng)魄。那些密密匝匝的海棠果,一顆挨著一顆,一簇?fù)碇淮?,將每一條細(xì)枝都?jí)旱脧潖澋?,仿佛不勝其重似的?lt;/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日光下,可以看清它們的全貌了:圓潤(rùn)潤(rùn)的,像微型的紅蘋果;又晶瑩瑩的,像是上好的紅瑪瑙琢成的,里面還凝著光,透著亮。那果皮光滑極了,日光流淌在上頭,竟不似反射,而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浸潤(rùn),泛著一種如玉般溫潤(rùn)的光澤。這光澤,是活的,是暖的,與珠寶店里那些冰涼的璀璨,全然地不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目光稍稍下移,心便又軟了一下。樹下的土地上,竟也鋪了厚厚的一層落果。它們靜靜地躺在枯黃的草葉上,同樣紅得那般純粹,像是給這棵海棠樹鋪下的一張華美的紅絲絨地毯。沒有衰敗的凄涼,反倒有一種從容的、圓滿的靜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站在這樹下,仰著頭,看了許久。風(fēng)來時(shí),枝頭的果實(shí)微微地顫著,像無數(shù)小小的鈴鐺,卻并不作響,只將那甜沁沁的、帶著些微酒意的果香,一陣陣地送到鼻觀里來。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饋贈(zèng)。在春天,它也曾開過一樹粉白的花,那時(shí)節(jié),蜂蝶環(huán)繞,游人駐足,是何等的風(fēng)光與熱鬧。而今,花早已成了過往,連葉子也盡數(shù)凋零,它卻將生命的全部精華,都凝結(jié)成了這滿樹滿枝的、沉甸甸的果實(shí)。這不再是為了招展,為了贊譽(yù),而是一種完完全全的奉獻(xiàn),一種靜默無聲的、豐盈自足的宣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碩果累累”的景象,便是“幸福滿滿”的企盼。這幸福,不在于外界的喧嚷,而在于內(nèi)心的充盈;不在于一時(shí)的絢爛,而在于歷經(jīng)風(fēng)雨寒暑后,那份沉靜而堅(jiān)實(shí)的擁有。下樓時(shí)心頭的那點(diǎn)煩悶,不知不覺,已被這一樹的紅,與一地的紅,驅(qū)散的無影無蹤。</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