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備“老”</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是生命必經(jīng)的歸途，如秋葉靜美，亦如冬雪沉寂。</p><p class="ql-block">我生于1952年，屬龍，已步入人生的晚景。</p><p class="ql-block">歲月如河，載著記憶緩緩流淌——父母于1999年末相繼離世，母親六十七，父親七十二。彼時我尚在壯年，上有高堂，下有稚子，忙于生活，親歷了父親病榻前的點滴照料，端湯送藥，守夜陪護，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觸摸到“老”的重量。</p> <p class="ql-block">2005年，老伴退休，我們與岳父岳母同住。</p><p class="ql-block">那年，岳父七十一，岳母七十三。共居一屋，不為別的，只為陪伴與照應(yīng)。</p><p class="ql-block">如今，我七十四，老伴七十，岳父九十二，岳母九十四，一家四口，皆入暮年，儼然一個“老年之家”。</p><p class="ql-block">屋漏偏逢連夜雨。去年四月，岳母不慎從床上跌落，髖骨骨折，自此臥床不起。岳父前兩年尚能扶助行器緩步室內(nèi)，天晴時還能在家人攙扶下曬曬太陽；可今年六月一場大病，住院月余，雖撿回性命，卻已失自理之能，飲食起居，全賴他人。兒女建華、建國、術(shù)文、建軍輪流值守，昔日的陪伴，已轉(zhuǎn)為全天候的護理。我亦成了“小老人伺候老老人”的一員，再次體味歲月無情的遞進。</p> <p class="ql-block">歷經(jīng)父母送終、岳父母照護，我對“老”字有了更深的體悟。微信群中常論養(yǎng)老，我深以為然：養(yǎng)老可分三階段：</p><p class="ql-block">六十至七十，是為“康養(yǎng)”——人生的金色年華，可游山玩水，可舞于廣場，可入學(xué)堂再讀書，瀟灑自在，不累子女，反可助其撫育孫輩。</p><p class="ql-block">七十至八十，步入“醫(yī)養(yǎng)”——小疾頻現(xiàn)，大病難愈，生活尚能自理，然孤獨漸侵，心緒難安，需耐得住寂寞。</p><p class="ql-block">八十以后，則入“終養(yǎng)”——縱然身體尚健，也多耳聾目昏，步履蹣跚，記憶模糊；若失能失智，則吃喝拉撒皆需人助，起臥如嬰，尊嚴(yán)難存。此階段，是老人之苦，亦是子女之重，最是難熬。</p> <p class="ql-block">失能失智的老人，對家庭而言，是一場無聲的煎熬。再要強的人，也終需他人喂飯、擦身、換衣，再愛體面者，亦難免失禁尿床拉褲子。理智者亦會“耍賴”“發(fā)瘋”，情緒如孩童般不可控。而照顧者，縱然孝心如海，日復(fù)一日二十四小時守護，體力漸衰，精神亦近崩潰。誤解、責(zé)罵、無休止的重復(fù)勞作，加之病情每況愈下，希望如燭火將熄，心力交瘁，幾近絕望。更何況，兒女尚有家庭、子女、事業(yè)牽絆，如何能長久支撐？被照護者與照護者，身心皆在極限邊緣徘徊。</p> <p class="ql-block">自己也已老去，正處“醫(yī)養(yǎng)”階段，距“終養(yǎng)”僅一步之遙。幸得上天眷顧，目前身體尚可，“三高”可控，能吃能睡，還能打乒乓球，心態(tài)亦樂觀。然每日面對臥床的岳父母，目睹他們?nèi)諠u衰弱，心中不免泛起一絲悲涼與恐懼。未來不遠，那扇門終將開啟，我能坦然面對嗎？可又能如何？天道輪回，無人可逃。</p> <p class="ql-block">天道如此，唯有以認(rèn)知為燈，照亮前行的路，為“終養(yǎng)”做心理之備：</p><p class="ql-block">其一，須備寂寞與孤獨。老來耳聾目昏，步履維艱，出門懼摔，交流困難，新事物學(xué)不會，世界漸行漸遠。若不能耐此孤寂，晚年將如囚籠。</p><p class="ql-block">其二，須有入住敬老院之念。不是子女不孝，也不是有錢沒處花，我們這代人多為獨生子女父母，（還好，我們是兩個女兒）若將來失能，豈忍子女日夜守候，身心俱疲？她們也確實擔(dān)負不起如此重負！為他們減負，亦為自己尋一份安寧，專業(yè)照護，或為最優(yōu)之選。</p><p class="ql-block">其三，須有“適老”之心理——拄拐、圍裙、紙尿褲、尿袋，皆為常態(tài)，若無準(zhǔn)備，屆時必難接受。</p><p class="ql-block">其四，須修一顆感恩之心。真正體恤照護者之不易：一日三餐，助其起居；洗涮污穢，聞騷聞臭；忍受責(zé)罵，無端折騰，日日面對病體與情緒，何其艱難。心懷感激，化為習(xí)慣，即便失智，亦不至于過分“妖鬧”，少添煩憂。從今日起，便當(dāng)修此心。</p><p class="ql-block">其五，需攢些積蓄?！敖K養(yǎng)”階段，保姆費、護工費、醫(yī)藥費、護理用品費等等疊加，那可是流水般的開支，可不是微信中年青人認(rèn)為的老年人的養(yǎng)老金花不完，花不完。</p> <p class="ql-block">我心中有兩位“終養(yǎng)”之榜樣。其一是老岳母。未癱瘓時，雖目力不佳，凡能自理之事，從不勞煩他人，對子女從未苛責(zé)抱怨。臥床之后，仍心懷感激，順從安排，每日聽音樂、做“功法”、動手動腳鍛煉。寂寞時自語訴說，雖偶顯神叨，卻始終溫和可親，子女照料亦覺負擔(dān)不重。</p><p class="ql-block">其二是我老母親。別人議論“終老”：“走就利索地走，像電燈滅，別像蠟燭熬。老母親說：那是修來的福！因父親久病癡呆，拖累全家，她深恐亦如此。自己早早備好去“天堂”的衣裳，說：我要走就“嘎巴”走……。臨終那日，還為家人包好餃子。下炕煮餃子時忽言頭暈頭疼，躺下便再未醒來……。</p><p class="ql-block"><b>如今醫(yī)學(xué)講“心身互動”，若心中早有此愿，或許真能如她一般，安然謝幕。</b></p> <p class="ql-block">記于2025年11月25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老，不可避；終養(yǎng)，終將至。唯有提前準(zhǔn)備，修心養(yǎng)性，方能在歲月盡頭，少些恐懼，多些從容。備“老”，不僅是身體的安排，更是心靈的修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