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謹以此文獻給母校100周年華誕</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榆師，寄放我青春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高云峰</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榆林師范學校八一屆5班的，如果你是榆師普師班，一定有過站在教室外平臺上，向西瞭望毛烏素沙漠夕陽沉沙，向下俯瞰榆林城萬家燈火的記憶，一定有春天聽一陣陣鴿哨響過，冬天看無數(shù)煙囪藍煙裊裊的印象，還有每一節(jié)課間一百多米長的圍墻擠滿說說笑笑的男女同學。四十五年過去了，每次想起榆師，我首先會想起這個平臺，想起在這個平臺上曾經有過的美好。</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79年10月，十七歲的我走入榆師，心情好的無法言說，我最喜歡的小學老師盧玉香是榆師畢業(yè)的，初中校長王協(xié)生也是榆師的，高中講課最受歡迎的歷史老師高萬泉也是榆師培養(yǎng)的，喜歡當老師的我，仿佛已經看見了學生喜歡我的樣子。中師還有一個別的中專比不上的待遇：助學金17.5元，除了15元生活費，還有2.5元零花錢，念書就開始掙錢了。更有現(xiàn)在連博士都不能比的待遇是：“畢業(yè)包分配！”沒有一切后顧之憂的我，簡直是魚入大海，虎踞山林。</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我眼里榆師就是西施，我的西施住在榆林城牌樓上巷 5 號。榆林城的東山名為駝峰山，酷似頭北尾南的駱駝，榆師恰好坐落在駱駝的兩峰之間，面向毛烏素，俯瞰榆林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榆師的布局基本上是從大門到山頂，大體分三個臺階立體布局，走在榆林的大街上向東瞭望可看見榆師一排排的窯洞疊向山頂，甚是巍峨。</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榆師的大門，有沒有門我記不清了，我在榆師的兩年，凌晨四點出去過，晚上十二點以后回去過，從來沒有被門攔住，也沒有門衛(wèi)的印象。只記得大門兩邊有兩個水刷石白色方柱，柱頂是棕色方帽，帽下面有一盞火炬燈。如果晚上回校，一進巷口，就可以遠遠地望見這兩盞燈發(fā)出黃白色的光。進了大門，左手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層小樓，一層是磚砌無梁拱窯，一邊四個拱門洞窗戶，中間兩個高，兩邊的低，木格窗糊白綾紙。二層是木結構通間大房，紅梁柱、歇山頂、灰黑色筒瓦。一層洋氣，二層秀氣。二層檐下掛一漆跡斑駁的牌匾，字跡依稀可見：圖書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榆林師范學校的前身是“榆林道立女子師范學校”，始建于1926年，1928年更名“陜西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學?！?，1936年再更名“陜西省榆林女子師范學?！?，直到1940年男女兼招后易名：陜西省立榆林師范學校。1940年之前，這座古色古香的圖書館只有女子出入，遙想當年，身著藍衫的女學生在這座繡樓一般典雅的圖書樓里身影裊裊，著實讓人神往。到我上學時，新建了圖書館，這座樓像一個有來歷的老門衛(wèi)守著半個世紀的滄桑，無言地訴說著榆林師范不凡的來歷。穿過圖書樓的過道，經后院就到了著名的九十九層臺階，直上直下，膽小的女生不敢走。這里是上到榆師最高一層教室宿舍的捷徑，輪我值日，我從大門口的水房擔水就從這里上，小伙子當年十七八，力氣足，膽子大。</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九十九級臺階</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從大門進來，走右手，就是大禮堂，一堂多用，食堂、會堂、影劇院、室內體育館。禮堂內北邊是學生灶，南邊是舞臺，可容納一千多人吃飯開會。開會、看影劇、搞活動自帶凳子。吃飯，九人一組，圍著飯盆放好色澤不同大小不等九個飯碗，男女生都圪蹴在自己的碗邊。值日的同學打回飯，勻勻分九份，個別男生吃不飽，所有女生吃不了。我就是那個別男生，我們組只有一個女生，飯一到手，她先把自己碗里的飯撥一部分給我。起初，撥的人慌亂，受的人羞澀。后來，飯一到手，我先把自己的碗伸到她的碗邊。也有女生把吃不完的窩頭和饅頭穿在線上掛在窗戶上晾干，濕的沒掛上去，干的就不見了，不管干不干，全讓餓狼男生吃了。我們班十二個女生，個個如花似玉，給我撥飯的那個女生貌美如仙。我對這個禮堂是太有感情了，人生第一次吃飽飯、第一次上舞臺、第一次領獎都是在這里，后來上的舞臺比這里闊綽、比這里大，但遠遠沒有這里歡喜、難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從大禮堂門口開始，一條磚鋪的通道一直盤繞到山頂?shù)谌墸嚳梢蚤_到第二級。路鋪的非常講究，是把青磚斜立起來鋪，恰好把磚的一道楞露出來，路面像搓衣板，既防滑又堅固。</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沿著盤山通道到第二級，路北是球場，站在我們教室的平臺就可以俯瞰球場，每逢籃球、排球比賽，平臺圍墻擠滿了同學，上下兩屆的男女球星是校園里知名度最高的人。球場東邊面西十二孔窯洞是體育班宿舍；體育班宿舍的窯洞上面有兩層十七孔窯洞，因為十二孔窯洞末尾又打了個折修了坐東北面西南五孔窯洞，全是教師宿辦合一的家。我的班主任趙得壁老師，一家五口就住在二層九號。未給我上過課，但我十分敬仰的神木老鄉(xiāng)薛引娥老師住在二層六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路南是土窯院，有圖書館、閱覽室、校領導辦公室，校領導的辦公室是土窯洞砌磚口，所以，稱土窯院。因為耿廣文校長、朱正浩副校長住在這里，又位于學校的東南，同學們偷偷稱這里是“中南?！?。我對這里難忘是因為這里有一個閱覽室，下午課外有三個小時向師生開放，管理閱覽室的老師叫孟宗友，長相酷似秦怡，個子比秦怡高，人非常和氣。有一次我看《作品》雜志，閉館時間到了，愛不釋手，斗膽問孟老師：“可不可以帶回去晚上看，明天保證還給您”。老師點點頭，輕聲囑咐：“不要弄臟”。老師給了我膽子，以后不止一次這么請求，沒有一次拒絕。我自己出版了書，我好想把我寫的書贈送一本給孟老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三級到了山頂，是榆師最闊綽的地方，從操場上來的的路成丫字形，左手通向路北區(qū)，右手通向路南音美院。路北區(qū)東邊路口第一排是教師休息室和音樂班的教室。一條大約有五六米寬、近二百米長的走廊，從南到北把路北區(qū)分為路西六個教室，路東十排學生宿舍。教室西邊就是本文開頭我說的那個大平臺，宿舍每排十間，我們八一屆5班就在第五排，我住四號宿舍。路北區(qū)的盡頭是旱廁所和電化教室，審判四人幫就是在電化教室的電視上看的，只記得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電化教室下面是五層新修的靠山磚混樓，三層以下是教職工辦公室，郝加林老師在三層5號辦公，我沒少去過他那里，為我一個人講朱老忠人物形象塑造從晚上九點講到十二點多，讓我一生都記得《紅旗譜》里有個朱老忠，也記住了他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儉樸無比的辦公室。四層五層是學生宿舍，八一屆一班的男生就住在這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路南音美院，東邊新修的二層磚混薄殼窯小樓與南邊、西邊的教室圍成一個相對獨立的小院，這里是音樂、美術、英語專業(yè)的學生學習住宿的地方，這幾個專業(yè)的同學女多男少，從這個小院傳出的聲音，走出的人，都令我們普通班的同學分外覺得自己“普通”。對我來說，還因為校廣播室在這里，“下面播送八一五班高云峰同學的來稿”，簡直是天籟之音！當時的播音員張艷英十年后成了我的鄰居，賀禎厚學兄的愛人，我得尊稱一聲：嫂嫂。仙女走到人間 ，用了十年時間。</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2</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大學工作后，常聽的一句話是：大學之大，不在大樓，在大師。這句話常讓我想起榆師。就校園，就建筑，就設施設備，我后來讀書以至于供職的學校沒有一個比榆師差，卻沒有一個比得上榆師對我的塑造。仔細想來，是我有幸在榆師遇見的那一個個令我敬仰的老師。請允許我挨著把他們的名字在心里默默叫上一遍：趙得璧、何志剛、劉冠雄、劉生、柳逢祥、高萬泉、梁金奎、曹玉芳、張世平、丁樹文、張暢森、?；ⅰ⒏叽鎸?，對我而言還有一個特別重要的老師郝加林。當我一個個寫下他們的大名，雖然四十五年過去了，他們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遺憾的是趙老師、何老師、梁老師、常老師、張世平老師已經永遠離開了熱愛他們的學生。</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二排老師西起：任國斌 牛兆寶 劉光裕 高萬泉 趙得璧 鄭甫清 李茂源 耿廣文 梁金奎 何志剛 丁樹文 曹玉芳 艾玉萍 張暢森</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是一個偏文科的學生，上榆師數(shù)學的分數(shù)是54分。是數(shù)學老師柳逢祥讓我學數(shù)學開了竅，高等數(shù)學期末考試居然得了一百分，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物理老師劉冠雄講課一口一個哪：“我們哪，游標卡尺哪”。幾節(jié)課聽下來，他邏輯嚴密的推理，不說一句廢話的講解，讓你徹底忘了“哪”。化學老師劉生是佳縣人，講課嚴肅認真的表情與地地道道的佳縣土話形成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一節(jié)課不知不覺下課鈴就響了。學會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走出榆師的校門，我才敢去走天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體音美，俗稱小三門，但在榆師絕對不是副科，體音美只要成績不上80分，沒有資格評三好學生。我第一學年就是因為音樂沒有上80分，失去三好生資格，因而失去榆師優(yōu)秀畢業(yè)生資格。榆師培養(yǎng)的是全科型小學老師，能寫會畫，能歌善舞是基本功。這樣的老師到了小學，什么課都能教，什么課都會教。</p> <p class="ql-block"> 體育老師高存寬是我一生遇見最好的體育老師，說話簡潔明快，要求清楚明白，示范一絲不茍。高老師要求做到的動作，男女生沒有人敢說做不到。記得在大禮堂上體操課，跳木馬是高難度動作，有的同學在木馬上騰空后托馬的手迅速倒兩次過馬，有的同學屁股在木馬上顛兩次過馬，但不能因為害怕不跳。也奇怪，幾節(jié)課下來，一個個都成了跳馬高手，瀟灑騰躍，一次成功。高老師教給我們的是萬事不怕難，就怕方法不對頭。高老師是好體育老師，也是好班主任，凡是他帶的班都是先進集體。聽說高老師后來當了榆師的工會主席，成了校級領導，聽到這個消息我一點不意外。</p><p class="ql-block"> 音樂老師張暢森濃密的黑發(fā)斜背，胸前抱著手風琴，走上講臺，低頭道聲：同學們好！抬頭大分頭一甩，要多風流有多倜儻。我們班的女生還調查到，張老師在榆師表演的著名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中扮演“阿男”一角，劇中最帥的男主角?？上?，我是一個天生節(jié)奏感差的人，視唱練耳的環(huán)節(jié)沒有一次順利通過，不是拍子打錯，就是調門不對，我留給張老師的印象一定是一個笨蛋學生。我從自己學音樂領悟到：教育不是萬能的，再好的教育改變不了人的天賦。這一點對于我后來從事教育管理樹立正確的教育理念起了很大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八一屆神木花石崖籍同學（左起）：高云峰 李海忠 李明澤 后排： 郄忠義 王文藝</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美術老師?；?，一個才華橫溢的藝術家。語言節(jié)奏飛快，徒手作畫能力超強，邊說邊用粉筆在黑板上畫，話沒說完，畫畫好了。我一個對繪畫一無所知的學生，居然也把星明樓畫在紙上，好賴不說，樓豎站在了紙上，要是榆林城人看了，會說好像是星明樓。常老師是那種讓朽木可雕的老師。</p><p class="ql-block"> 小學算術教材教法老師是張世平，他說好老師最大的本領是把學生的注意力吸引到老師身上，他說：“風趣幽默能吸引人，邏輯思維環(huán)環(huán)相扣能吸引人，設置懸念能吸引人，轉換內容與方式能吸引人”。張老師就是吸引注意力的大師，聽他講課你不可能注意其他事。瞬息萬變的表情、風趣幽默的關中話、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邏輯推理。因為有腰病，大個子張老師身體彎成一個問號，仿佛有無窮的問題要問你。</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電化教學樓</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喜歡文科，榆師的文科老師在榆林地區(qū)都是最棒的。</p><p class="ql-block"> 先說政治老師曹玉芳，坐在曹老師的課堂真是如坐春風。曹老師個子不高，氣質優(yōu)雅，普通話標準，音色充滿女性的魅力，是那個年代思想特別前衛(wèi)的人。經常組織課堂討論，允許學生發(fā)表不同觀點，甚至是離譜的觀點。曹老師把一門學生最不喜歡的課上得我們如醉如癡。在曹老師課堂學到的辯證法、科學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學受用一生，是我職業(yè)生涯中應用最多的知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歷史老師高萬泉是從神木中學調入榆師的，我在神木中學上學的時候就知道了他的大名，到榆師才有幸聆聽他的課。高老師上課從來都是手里捏著一支粉筆走進教室，一堂課四十五分鐘就是一場他的激情演講，既講史實又講史論，講教材上的，更多講教材外的。邊演講邊在黑板上寫下要點，粉筆寫完了，時間也到了。我的歷史考試成績沒有低于過95分，有一次考了98分，過道里遇見高老師，他說：“你這次考試本來是滿分，我給你打了98分，忌滿，滿招損?！北砬楹車烂C，語氣很冷淡，當時聽了心里很不舒服，也很不服氣，憑什么？一路走來，爭強好勝，吃盡了愛出風頭的苦頭，才領悟到當初高老師給我授得是做人的真諦！可惜我悟性太差，還是由著性子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地理老師梁金奎1952年西北大學歷史系畢業(yè)，曾師從史學大師侯外廬、史念海。他當時是榆師教導主任，什么科目缺老師他就上什么課，我們班有幸讓梁老師上地理課。梁老師身材不高，面容清瘦，頭發(fā)華白。因為有歷史專業(yè)的背景，梁老師講地理講到哪里，順便把在這個地方古今發(fā)生的大事順口講來?，F(xiàn)在回顧，梁老師講的不僅是地理課，更是中華文化課。那時候常聽老師說：“要給學生一碗水，老師要有一桶水”。梁老師豈止是一桶，那就是長流水，源源不斷，深不可測。梁老師上地理課還有一個絕招，講哪里，布置的課后作業(yè)就是讓你把那里的地形圖、交通圖、行政圖畫出來。我們班焦聘文、張英同學極其認真，用方格縮放法把地圖冊上的圖原封不動移到作業(yè)紙上，還涂上不同的色彩。梁老師在課堂上熱情洋溢地表揚了這兩位同學，還把他們畫得圖，高高舉在手里，下到過道讓所有的同學看清楚。為了得到梁老師表揚，下一次全班所有人的地理作業(yè)都認真起來，我至今都記得晚自習下了，全班同學一起坐在教室鴉雀無聲畫圖的場景。笨辦法就是好辦法，那些地形圖、交通圖、行政區(qū)劃圖，你畫過一遍，幾乎不會再忘記。我對梁老師有特別的情感，還因為畢業(yè)那年，教導主任梁老師去榆林第二小學聽了我的實習課。我講了小學四年級的語文《鳥的天堂》，評課時，梁老師充分肯定，不吝溢美之詞，還選我在八一屆實習總結會上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梁老師讓我知道做一個好老師一要知識淵博，二要教給方法，三要用鼓勵激發(fā)自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榆師，語文這門課把語文這兩個字拆開來，分為“語言基礎”和“文章選讀”簡稱語基課和文選課，可見師范學校對語文的重視，培養(yǎng)一個合格的老師，先得培養(yǎng)一個合格使用語言的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語基老師丁樹文，吳堡人，可能是我們的老師中最年輕的。他的性格、學識、人品，上這門課再合適不過，一板一眼，一絲不茍。語音、語法、修辭，來自榆林地區(qū)十二個縣，南腔北調的同學都得統(tǒng)一在丁老師的語言規(guī)范里。我在農村上的小學，沒有學過拼音，我現(xiàn)在每天爬在電腦前用拼音輸入法，拼音是丁老師教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掙錢本領是丁老師教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選老師何志剛1965年陜師大畢業(yè)，筆名何夫，給我們當老師時已經是榆林地區(qū)的文化名人，詩詞歌賦兼通，時有文章見諸報端。我們的文章選讀教材特別好，從先秦文學開始，都是精選歷代最經典的作品，散文、詩歌、小說、戲劇都有，而何老師恰好是個全才，尤其古典文學，講得出神入化。寫到這段，我的腦海浮現(xiàn)何老師講《赤壁賦》的畫面，耳邊響起他獨特的聲音。人們說，時光一去不復返，是的，時光不能返，但何老師講課的美好時刻卻令人回味無窮。何老師對我的偏愛毫不掩飾，幾乎每次作文課他都把我的作文作為范文點評，連我自己都覺得挺不好意思。1980年秋天，我獲得陜西省中學生作文競賽二等獎，是何老師把我叫到他辦公室告訴我這個消息的，老師比自己得了獎還高興，連連說：“不錯，不錯，不簡單不簡單。”何老師和我說了好多話，其它不記得了，但有一句話我記了一輩子：“你要好好努力，爭取當個作家”。這也正是我當時的夢想，師生想到了一起。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我把這個夢想丟了。畢業(yè)以后，我有無數(shù)次去看何老師的沖動，尤其是榆林工作的那幾年，但想想自己兩手空空，一無所成，實在是無顏面對恩師。輾轉去了內蒙古，一去二十多年，當我拿到那個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證的小紅本本，再想去見何老師，已是天人永隔。我不知道今天寫母校榆師的這篇作文何老師能不能給我打個“優(yōu)”，您寫在我作文本上那個紅紅的優(yōu)字一直是我前行的動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郝加林老師沒有給我們班帶過課，一次無意中聽到九班的楊彥林說郝老師上課怎么怎么好，我這個愛學語文的人就千方百計找機會接觸郝老師，比如拿著一篇習作求郝老師改，改是由頭，聽他講是目的。郝加林這個人天生是一個好老師，無論在什么地方，無論人多人少，只要開講，哪怕面對一個學生，都是激情洋溢，忘我投入，妙語連珠。為了有更多的機會聽他講，我組織成立了語文課外興趣小組，不定期在電化教室聽郝老師講課，內容由郝老師決定。如果你在電化教室聽過郝加林老師講《春天》、《賣火柴的小女孩》，一定會有深刻的印象。郝老師眼睛高度近視且弱視，幾乎失明，但他記憶力超常，講多長的課文，內容都是熟背如流，分析鞭辟入里，見解獨到。郝加林是語文老師的天花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第五排八一五宿舍門口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現(xiàn)在該說說趙得璧老師了，這個曾經父親一般愛我們的班主任。趙老師給我們上教育學，每次上課時都不忘把他的帽子脫下，端端正正放在講桌上。趙老師聽力有一點點問題，上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時下課鈴響了，他聽不見，還是滔滔不絕地講。在榆師上學的兩年，每天午飯后，他都會笑瞇瞇地來到宿舍，手里捏著一沓信，同學們的信到了榆師，按班級分發(fā)到班主任，班主任相當于這個班的收發(fā)。發(fā)完信趙老師會從東到西把十個宿舍挨著走一遍，囑咐這，囑咐那。有同學感冒什么的，他家里備著藥，會讓你跟著他去取。病的較重一點則讓班干部或者同宿舍的同學領著去醫(yī)院，絕不允許生病的同學拖病。記得張保平同學骨折臥病在床，幾乎每天他都會來宿舍探視一次。畢業(yè)多年后才知道，剛剛入學的那個學期，我們班來自定邊的李魁同學身體不適，去醫(yī)院一查是肺結核，按照當時的規(guī)定，學生得了傳染病是要退學的。鑒于這位同學的病灶已經鈣化，過了傳染活躍期，趙老師覺得一個農村孩子考上學不容易，便囑咐這位同學嚴格保密，抓緊治療。把李魁的病歷、X光片、診斷書要來自己保管。趙老師承擔了風險，李魁保住了學籍，治好了病，順利畢業(yè)，后來成了我們班發(fā)展最好的同學之一。何為愛心？何為善良？我的答案是有惻隱之心、為他人著想、愿意盡自己的一切努力成就他人，我們的趙老師就是這樣一個充滿愛心的善良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了冬天，宿舍取暖靠地坑灶，這種灶刮南風或者潮濕天氣，炕洞就會上不去煙，俗稱灶火不吸，極易導致煤氣中毒。每天晚上熄燈鈴響過后，雷打不動，會響起趙老師的河南普通話：“把火滅啰，把火滅啰！”十個宿舍挨著囑咐一遍，有調皮的男同學聽趙老師喊一聲，扳一個手指頭，十個指頭一個不拉扳完，趙老師也就離開了。當時是笑談，而今回憶起老師冬夜里寒風中瘦削的身影，眼淚不由得涌滿眼眶！趙老師對學生的關愛貴在一視同仁，全班四十八名同學來自哪里、家庭狀況、性格特點趙老師了如指掌。即使是畢業(yè)多少年后，班里每一個同學的情況趙老師都知道，就像關心自己的孩子，關心著他們走進社會的生存發(fā)展。當我寫到趙老師，他瘦高的個子，慈祥可愛的笑容如在眼前。<br>榆師的老師既教知識，又教方法，更重要的是教做人。學高為師，身正為范，榆師那些讓學生終身難忘的老師，準確詮釋了師范的內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3</h3>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說懷念一個地方，其實是懷念這個地方曾經一起生活過的人，懷念榆師，懷念的是老師，是同學。</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榆師八一屆共有十個班，普通班六個，兩個英語班，一個音美班，一個體育班。我們八一五班有四十八位同學，十二位女生，來自榆林地區(qū)十一個縣，沒有綏德。因為是高考制度改革后的第三屆，班里的同學有應屆生，也有往屆生，年齡相差能有七八歲，有的考入我班前，已經教了五六年書。我們班的同學都是高中畢業(yè)考的榆師，1979年大學、中專分開報考，有好多同學如果敢報考大學，一定能考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入學時，班里就有五位黨員，班干部就以這五位黨員為核心組成。臨畢業(yè)前，常安文和我成為預備黨員，那時候入黨被稱為獲得了政治生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八一五班住在第五排，有兩個畫面令人難忘：冬天早晨宿舍門口排一列大小色彩不同的搪瓷洗臉盆；夏天傍晚宿舍院子的花池邊，也是前排宿舍的背陰涼地坐滿了同學，有的交談、有的看書、有的下棋。我們四號宿舍住四個人，來自清澗的楊建明，來自橫山的拓軍邦，來自神木的常安文和我。安文兄大我們四五歲，入學前已經工作了三四年，我們三個都是六十年代初出生，年齡相仿。安文兄像一個家長領料著幾個小兄弟，事事不落后，件件守規(guī)矩。我的性格說好聽是激進，說白了就是冒失?？次乙笆?，安文兄不動聲色地在后襟拽。拓軍邦少年老成，不驕不躁，人緣極好，大屁股又綿又軟，時不時遭我摸兩把。楊建明善良溫和，謹小慎微，口頭禪是：“咋千萬別湩下(dongha)亂子！”文選課學了契訶夫寫的小說《套中人》，我們覺得建明酷似小說主人公別里科夫，便給他起外號“楊套子”。沒想到這個膽小怕事的“楊套子”，不知什么時候就調到了榆林地區(qū)信訪局工作，年年先進，一直當?shù)娇崎L。我們這些外縣同學回到榆林，聯(lián)系最多的是楊建明，工作再忙，也要張羅請你吃頓飯，而且一定要把高曉曦叫上，我們班最丑的男人和最俊的女人關系似乎特別好。2002年臘月，他到北京接上訪人員，在山西出了車禍，生命定格在42歲。噩耗是高曉曦告訴我的：“建明歿了！”開始我沒有聽明白，聽到電話里曉曦的哭聲，我明白發(fā)生了什么。那些天，我的腦海全是倒八字眉下那雙笑瞇瞇的眼，還有那句“咋千萬別湩下亂子！” 我是因為楊建明，才痛感一個好同學、一個好人意外離世，你的心有多疼！</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四號宿舍舍友</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學年，我們宿舍加入來自定邊的韓巨權，從九號搬到四號。韓巨權沉穩(wěn)寡言，踏踏實實，和我毛毛糙糙的性格完全相反，而我們倆關系卻最好，相處也不多言，卻事事能想在一起。第二學年調整宿舍，他想到我們宿舍和我在一起，我就悄悄和趙老師、焦班長說了，如愿以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80年春天，在趙老師率領下，我們把宿舍門前的空地深翻，把碎石頭磚塊揀出，用新磚頭插出鋸齒花池，撒入花籽。早晚看著花出芽了，長苗了，長葉了，快放暑假前，仿佛一夜之間花圃里的花全開了！來自農村的我只見過星星點點的野花，在電影里看見過人家大城市的花園，現(xiàn)實中沒見過這么集中長在一起的花，這么漂亮，這么艷麗！恰好暑假我沒有回家，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澆花，還把旱廁所的大糞掏出來給花施肥，我心想但凡植物不會不喜歡肥料。暑假過后，同學們回到自己的宿舍，首先是驚奇地發(fā)現(xiàn)院子里的花又高又密又漂亮，顧不得旅途勞累先賞花。外班的同學路過也不由自主地駐足觀看。</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八一五班男生畢業(yè)時單人照</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榆師在南郊和西沙都有蔬菜地，每周星期五下午半天勞動課，男生往這里拉大糞，女生干什么我不曉得。糞車是架子車上橫放一個200升的柴油桶，裝滿大糞加上鐵桶自重就超過200公斤。那時候榆師兩個大廁所，一個在二層操場南邊，一個在三層最北邊。如果在二層拉還好，在三層拉就要從榆師的山頂沿盤山磚路下到山底，駕轅的同學必須身強力壯，左右還得兩個幫抗轅的，后邊兩個拽的，一組至少五個人?；菡駬P、韋智全、韓巨權、馮光貴、張保平（未腿傷時）和我，身高力氣大，是駕轅好手。車一到大街，我們就昂首闊步，旁若無人地穿過大街，也不用吆喝，行人看見糞車遠遠地就躲開了。拉大糞會經歷三個階段：下坡驚險緊張，大街得意洋洋，返回饑腸轆轆。尤其是往西沙送，要上一道長長的大坡，上完坡弟兄們就精疲力竭腹中空空，把糞送到地頭返回，頭昏眼花，腰酸腿軟。記得有一次我和韓巨權、惠振揚、肖玉山，還不記得有誰，從西沙返回，到了人民路，實在是餓得走不動了，一人五分錢買一個鎮(zhèn)川干烙。也不嫌糞車臭，一個人拉著前邊走，四個人跟著糞車嚼干烙。沒有水，比賽看誰能干咽下去?？鄻纺耆A，只要年華足夠好， 苦也是樂。</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八一五班男生畢業(yè)時單人照</span></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榆師是一個特別重視開展各類活動的學校，而我們八一五班是一個特別重視集體榮譽的班級，學校一年一度的田徑運動會、大型歌詠比賽、年級藍排球比賽，我們全班同學男女一心，認真準備，總是能獲獎。尤其籃球、排球比賽，運動員場上拼搏，其它同學場下后勤服務、還有同學在四層窯垴畔助威吶喊。一旦奪冠，全班集體興奮，把立功運動員親的不行。是榆師讓我知道，集體活動是培養(yǎng)集體主義最好的方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有愛的趙老師也帶出我們有愛的班集體，大讓小，男護女是我們班的班風。記得張保平同學參加萬米比賽出了意外，小腿骨折，從醫(yī)院到宿舍都是舍友和班里的同學照顧，吃飯穿衣、洗漱大小便都是同學伺候。腿好了，為感謝同學，請全班同學看了場電影。電影名《櫻》，看得我哭成淚人，都不好意思走出影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八一五班學習風氣特別好，大家都珍惜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午休時間教室不斷人，晚自習后教室久久不熄燈。黑板上站滿練寫粉筆字的人，教室角落的腳踏風琴也不斷有人練。榆師本來開的課程多，同學們還各有學習愛好。同學之間互相默默向對方學習，也暗暗與對方較勁。好老師教給好方法，好同學帶出好學風，榆師兩年的學習是我一生學習效率最高的階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有青春的地方，一定會有愛情。第一個學期剛過，我們這些年齡小的懵懂小孩，發(fā)現(xiàn)班里已經有兩對大哥大姐黏在一起，仿佛動員令，大家紛紛蠢蠢欲動，開始給自己心儀的同學示好。那個年代表達愛現(xiàn)在想起來實在是可愛可笑。時不時多看幾眼，一起值日不讓女同學擔水，一起勞動不讓女同學干重活，考試不讓女同學高過自己，都是示好的方式。記得一位年齡大的老哥在一位女同學身后悄悄說：“昨天食堂吃好的了，我給你留著?！迸瑢W頭都不回，聲音拖得長長地回道：“不吃！”尤其“吃”字，拖了有兩秒，周圍聽見的同學暗暗發(fā)笑。班里個別聰明漂亮的女同學，暗戀的人不止一個，其中關系和我比較好的一位男同學也暗戀人家。臨畢業(yè)那段時間，顯見的焦慮不安。我對他說：“不要癡心妄想，人家不會看上咱們，即使看上，咱們將來一個農村小學老師怎么縛（讀服）住人家？”我勸同學的話，其實是心里無數(shù)次勸過自己的話。愛情浪漫如水，現(xiàn)實堅硬如石。我們班最終成了三對半，一位老哥挖了另外一個班的漂亮女生成了一對。四十年過去了他們還在一起，很恩愛，可見水滴石穿的愛情才久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八一五班四十八名同學畢業(yè)走上工作崗位大多數(shù)轉行了，這也是那個年代師范畢業(yè)生的普遍現(xiàn)象。我們班府谷的袁應保、張保平，神木的王文藝，榆林的韋智全、高云霞、白曉波、肖玉山、馮光貴、曹玉全，定邊韓巨權、賀斌，靖邊樊靖霞，橫山吳志壯、高崇勝、雷鳴虎、范世團，米脂李建梅、申妮娜、惠振揚，子洲葛振東，吳堡薛瑜堂，佳縣白慶雙、王繼厚這二十三位同學終身從事教育事業(yè)，是榆師培養(yǎng)的專業(yè)信念最堅定的優(yōu)秀學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現(xiàn)在看來，我們的母校榆師土里土氣、破破爛爛，但因為它曾經存放了我們的青春，我們的青春記憶與榆師在一起，因此，在我們的記憶里，它永遠美麗、動人、難忘。</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八一五畢業(yè)二十周年聚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想，好想，再爬一次九十九層臺階，再坐在教室里聽老師講課，再站在教室西邊的平臺與身邊的同學邊賞風景邊說說笑笑，再……耳邊響起一首老歌：時光一去不復還，往事只能回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