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宣紙如雪,墨香浮動。我提筆蘸墨,筆鋒游走間,仿佛聽見了龔自珍在《病梅館記》里的嘆息。那不是對花木的惋惜,而是對天下英才被拘于規(guī)矩、削足適履的痛心。每一筆的頓挫,都像在對抗某種無形的束縛——正如他棄官歸鄉(xiāng),獨辟病梅之館,以療天下之“病”。</p> <p class="ql-block">手機屏幕亮起,時間跳在08:47,朋友圈里有人轉(zhuǎn)發(fā)了我的字,附言:“今晨讀《病梅館記》,忽覺心驚。”底下零星幾個點贊,還有人收藏。這年頭,誰還愿意為一段古文停下腳步?可偏偏就在這個被消息淹沒的清晨,龔自珍的文字像一記輕叩,敲醒了某種沉睡的自覺。我們何嘗不是被修剪的梅?在努力與期待中扭曲生長,還自以為是挺拔。</p> <p class="ql-block">寫到“斫其正,養(yǎng)其旁條”時,指尖微顫。古人的筆法工整,我的字卻帶著克制的怒意。這哪里是在說梅樹?分明是千年來被禮教、體制、世俗眼光一一矯正的人。我們被要求彎腰,被鼓勵旁枝錯出,只為結(jié)出迎合他人的果實。而真正的主干,反而被視為異端,遭人砍伐。</p> <p class="ql-block">想起龔自珍當(dāng)年在江南購梅三百盆,悉心療治,松土、剪根、順其天性。他不是園藝師,是靈魂的醫(yī)者。我們讀文時只覺文辭美,卻忘了他背后那份孤勇——世人皆醉,唯他清醒地瘋癲。如今我以書法重述此文,不為風(fēng)雅,只為在一筆一畫中,找回一點未被馴服的本真。</p> <p class="ql-block">筆鋒凌厲,墨跡如刀。寫“解其棕縛”四字時,幾乎要破紙而出。那棕繩是什么?是標(biāo)準(zhǔn)答案,是成功模板,是“你應(yīng)該”的耳語。我們被捆得太久,久到忘了自己原本該往哪邊伸展。龔自珍說“窮予生以療梅”,這話聽著悲壯,可若無人愿意窮盡一生去療愈被傷害的天性,世界便只剩一園畸形的觀賞品。</p> <p class="ql-block">再看那幾行白字浮于暗底,像星子綴在夜幕。內(nèi)容未變,心境卻已流轉(zhuǎn)。從清晨的沉靜,到白晝的激憤,再到此刻的平和,仿佛走完了《病梅館記》的情緒輪回。它不只是一篇諷喻小品,更是一面鏡子——照見我們?nèi)绾伪凰茉欤秩绾卧谀硞€清晨,忽然想掙脫那看似體面的牢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病梅之館,古在江南,而今又何嘗不在每個人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