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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夕陽紅 翰墨伴余生

郭琦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六十三歲的韓銀森站在那片紫色花海前,笑意溫和,眼神里透著從容。他穿著一件黑色連帽外套,風(fēng)吹起衣角,像極了他筆下那些舒展的筆畫。我常想,人到晚年,能有一片花??少p,有一支毛筆可執(zhí),便是最踏實(shí)的幸福。他不是什么名家大師,卻用幾十年的堅(jiān)持,在金水區(qū)的書畫圈里寫出了自己的名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從小愛字,一桿筆臨顏體,一寫就是半輩子。那時(shí)誰也沒想到,這手字竟成了他人生的轉(zhuǎn)機(jī)。后來進(jìn)了機(jī)關(guān),工作踏實(shí),為人低調(diào),可那支筆卻從沒放下。掃帚掃地,也像在紙上運(yùn)筆——干凈、利落、一絲不茍。</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字如其人,這話在他身上格外真切。他寫的“日照香爐生紫煙”,一筆一畫都透著端正與沉靜。那不是炫技的狂草,而是經(jīng)過歲月沉淀后的坦然。墨色飽滿,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像他這個(gè)人,不張揚(yáng),卻自有力量。題款處一枚紅印落下,仿佛是他對(duì)生活的蓋章認(rèn)證:這一生,寫得認(rèn)真,活得踏實(sh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的楷書,一眼就能看出顏體的根基。厚重而不呆板,方正中帶著疏朗。寫“千里黃云白日曛”時(shí),筆鋒沉穩(wěn),如老樹盤根,卻又在轉(zhuǎn)折處透出幾分靈動(dòng)。那兩枚紅印一上一下,像是在說:縱然風(fēng)雪滿途,我也站得穩(wěn)當(dāng)。這樣的字,不是為了展覽,而是為了安頓內(nèi)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寫“秦時(shí)明月漢時(shí)關(guān)”,墨跡剛勁,布局規(guī)整。每一道橫畫都像在丈量時(shí)光,每一筆豎畫都似在挺直脊梁。這字里有歷史的回響,也有他自己的堅(jiān)守。我不知他是否曾有過豪情萬丈的年少,但我知道,如今這紙上的萬里長征,是他一筆一劃走出來的寧靜疆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他的行書,又另有一番風(fēng)味。寫“月落烏啼霜滿天”時(shí),筆走龍蛇,卻不失節(jié)制。墨色濃淡相宜,像江楓漁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那字間的留白,仿佛是未說盡的愁眠,是半生奔波后,終于愿意停下來聽一聽鐘聲的片刻安寧。</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曾寫古人論書之語:“正局如君子端坐,奇局似俠客仗劍?!边@話像是在說書法,又像在說自己。一輩子本分做人,卻也不乏灑脫之氣。那兩枚紅印落在角落,不喧賓奪主,卻讓整幅字有了靈魂的落腳點(diǎn)。</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他寫的楷書作品,紙面平整,墨色均勻,字字如鐘鼎銘文般莊重。這不是為了炫技,而是一種態(tài)度——對(duì)文字的敬重,對(duì)時(shí)間的敬畏。哪怕退休多年,他仍每日提筆,像是一種儀式,提醒自己:我還活著,我還清醒,我還能寫出一點(diǎn)屬于自己的痕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的行草,才是真正見性情的地方。字與字之間牽絲引帶,如風(fēng)行水上,自然成紋。寫“無人扶我青云志”時(shí),筆勢陡起,似有千鈞之力;而到“孤身亦可登昆侖”,又收得干凈利落。那不是年輕人的激昂,而是歷經(jīng)滄桑后的篤定——我知道前路無人相伴,但我仍要往上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寫“一道殘陽鋪水中”,筆意悠然,仿佛真有晚霞落在紙上。那“半江瑟瑟半江紅”,墨色漸變,竟有了光影流動(dòng)之感。而“露似真珠月似弓”一句,字跡輕盈,像是怕驚擾了夜的靜謐。這樣的字,已不只是技藝,而是心境的投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有時(shí)他也抄寫邊塞詩,寫“但使龍城飛將在”,筆力雄渾,仿佛能聽見戰(zhàn)鼓聲聲??晌抑?,他早已遠(yuǎn)離紛爭,只是借古人的豪情,抒自己胸中那一股不滅的正氣。那紅印一落,像是給歲月蓋了個(gè)章:我雖老矣,心未曾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也寫李清照的詞,“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弊舟E清瘦,卻不萎靡。那是一種懂得孤獨(dú)后的優(yōu)雅,是看透冷暖后的淡然。他不避愁緒,卻也不沉溺其中,就像他寫字,濃墨寫盡,淡墨收尾,留有余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打動(dòng)我的,是他寫“半世忙碌半世空,壯志已隨風(fēng)”。那字里沒有怨懟,只有釋然。而“唯有翰墨慰平生”一句,筆鋒一轉(zhuǎn),竟有了幾分欣慰。原來這一生的奔波與沉默,最終都化作了筆下的安穩(wěn)。那紅印落處,像是一聲輕輕的嘆息,也像一句低語:還好,我還有字可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他甚至研習(xí)篆書,一筆一畫,追溯文字的源頭。那不是為了標(biāo)新立異,而是想在最古老的線條里,找回最初的敬畏。他說,寫字,是與古人對(duì)話,也是與自己和解。</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