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我沿著河岸慢慢走著，腳邊是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濕潤的空氣里飄著一絲水腥味，混著岸邊老屋木窗框曬出的陳年氣息。兩岸的屋子都醒了，紅墻灰瓦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澤，像是從明清年間的畫卷里直接走出來的。河水靜得像一面鏡子，睡蓮浮在上面，倒影里的屋檐、樹影、天空，全都分毫不差地疊在水里，仿佛另一個世界正悄悄與我們平行共存。</p> <p class="ql-block">走到一處柳樹低垂的水口，枝條輕點水面，蕩開一圈圈細紋。風(fēng)一吹，柳絮飄散，像舊時書生筆下不經(jīng)意灑落的詩句。遠處幾座老屋錯落排開，紅漆門窗在水中映得格外鮮亮，瓦片層層疊疊，像是被歲月壓彎了背的老匠人，卻依舊挺立。石欄邊有綠植探出身子，一叢叢野花在墻角悄悄開了，沒人管，也沒人問，就這么自在地活著。</p> <p class="ql-block">再往里走，河道窄了些，兩岸的屋舍更顯緊湊。綠瓦灰墻的老房挨著水邊而建，有的屋檐幾乎要探進河里。水面平靜無波，把整排建筑的輪廓完整地吞進腹中，又原樣吐出來。岸邊的樹影斜斜地鋪在水上，天空藍得干凈，連云都不舍得來打擾這份寧靜。我忽然覺得，這樣的村子，不是被人建造出來的，而是時間自己長出來的。</p> <p class="ql-block">一座紅橋橫跨水道，橋欄上掛著幾盞紅燈籠，顏色已經(jīng)褪了些，卻依舊提著神。橋下浮萍點點，綠得發(fā)暗，像是沉在水底的舊夢，偶爾被魚尾輕輕攪動。走過橋時，腳步聲在石板上回響，驚起一只停在屋檐的白鷺，它撲棱著翅膀飛遠，劃破了倒影的完整，又很快，水面復(fù)歸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p> <p class="ql-block">拐進一條窄巷，兩旁是斑駁的磚墻，陽光斜斜地打在墻上，暖得讓人想靠一靠。一串紅燈籠掛在左側(cè)墻上，黃繩串著，從這頭牽到那頭，像是誰家辦喜事忘了收。巷子深處，一個背影正慢慢走著，花紋上衣，黑褲，腳步不急不緩。我沒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看他一點點走遠，身影被巷口的光吞沒。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他不是去往某處，而是走進了這村子的年輪里。</p> <p class="ql-block">蹲在水邊看水草，它們在清透的水里搖曳，像誰在無聲地招手。倒影里的屋檐、樹影、天空，全都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像是隨時會游走。我伸手輕觸水面，一圈漣漪蕩開，倒影碎了，可不過幾秒，一切又歸于完整。這水，像是有記憶的，它記得每一片落葉，每一縷風(fēng)，甚至每一個從橋上走過的陌生人。</p> <p class="ql-block">巷子盡頭又是一片開闊，燈籠更多了，一串串整齊地掛在墻頭，像是節(jié)日的余溫遲遲不肯散去。石板路被踩得發(fā)亮，每一塊都印過無數(shù)雙鞋底，也聽過無數(shù)句低語。抬頭看天，藍得通透，白云浮著，像極了老屋梁上掛著的那幅褪色繡布。這巷子不長，卻讓人走得不愿快，仿佛走得慢些，就能多偷一段舊時光。</p> <p class="ql-block">遠處的屋脊在陽光下閃著微光，瓦片一片壓著一片，像魚鱗，也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樹影在水里織出斑駁的圖案，偶爾有小船劃過，劃開一道口子，又很快愈合。這村子不說話，可處處都在低語——石階上的苔蘚，墻縫里的野草，屋檐下掛著的竹籃，都在講著那些沒人寫進書里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