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梵凈山位于貴州銅仁境內(nèi)，最高海拔2572米，作為武陵山脈的主峰和最高峰，具有世界級的地質(zhì)遺跡與天象奇觀、高品質(zhì)的水和空氣等生態(tài)資源。這里是我國南方最早從海洋抬升為陸地的地方之一，至今山頂仍保留著14億年前原始洪荒的地質(zhì)奇觀。梵凈山有世界上同緯度保存最完好的原始森林，森林覆蓋率達(dá)97%。同時，還是全球同緯度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區(qū)域，有7900多種野生動植物棲息于此，是黔金絲猴和冷杉在地球上唯一的棲息地，被譽(yù)為“生物資源基因庫”。2018年，梵凈山被列為中國第13處世界自然遺產(chǎn)。</p><p class="ql-block"> 如果說貴州的山多像沉默的遠(yuǎn)古巨獸，那梵凈山就是其中氣息最沉穩(wěn)、最有靈性的那一位。它既有云深不知處的靜謐，也有億萬年地質(zhì)運動塑造的荒誕與神奇；既是武陵正脈的主峰，也是歷史上的“彌勒道場”。我對它的全部好奇，大概從第一眼見到那張“蘑菇石”的照片開始，于是我們貴州之行的第一站毫不猶疑地選擇了梵凈山。真正踏上那條通往云海深處的山路，則是今年秋天的一個清晨。</p><p class="ql-block"> 清晨7點半，梵凈山腳的空氣涼得讓人精神一振。景區(qū)入口的氣溫只有 8℃ 左右，光是站在那兒就能感覺到山里濕潤的呼吸。山門前的松林里落著細(xì)細(xì)密密的露水，仿佛連光都被水汽泡得有些膨脹。站在這黔東北的清冷晨光里，忽然有點莫名的虔敬感，不是宗教意義上的，而是一種“終于又要見到一個世界級景點”的驚喜。</p><p class="ql-block"> 11月份的貴州，已經(jīng)進(jìn)入旅游淡季，早上排隊上梵凈山的人并不多。我們坐進(jìn)小型巴士，沿盤山公路行駛9.5公里，首先來到索道站。隨著纜車越升越高，霧氣從腳邊一點點散開，山谷像被揉開的宣紙，上面慢慢顯現(xiàn)出翠綠色的紋路。我第一次看到梵凈山那種“云從腳下過”的場景，云不是在天上，是在你身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動，把山峰切割得若隱若現(xiàn)。這時候旁邊的大叔感嘆了一句：“怪不得叫佛國?！蔽倚睦锟┼饬艘幌?- 沒錯，那股“凡塵漸遠(yuǎn)”的感覺就在那一刻襲來。</p> <p class="ql-block"> 離開登山覽車，踏上石階階梯，我們一步接一步向上攀登。走到氣喘吁吁汗?jié)褚骂I(lǐng)之際，我們來到了蘑菇石 - 梵凈山的標(biāo)志性地貌。這塊在所有宣傳照里出現(xiàn)無數(shù)次的龐然巨石，由一層層一片片巖石疊加在一起，上大下小，形似蘑菇，更像是千層糕。猶如一個被山風(fēng)吹皺了眉的巨人，又像被天神隨手放上去的棋子。站在巨石的陰影下，我才意識到那種“奇形怪狀”的背后，是十多億年的地質(zhì)運動。巖層先是沉積，再被擠壓隆起，最后被風(fēng)化和雨水雕刻，留下如今這根看似隨時會倒，卻屹立千年的石柱。我靠著欄桿，望著它的輪廓一點點顯出清晰的棱角。山風(fēng)吹過來，帶著濕冷的味道，像是在提醒我：“這是時間的味道，不是風(fēng)景的味道?！蹦且豢蹋覍﹁髢羯降牡谝粚雍酶幸呀?jīng)徹底變成敬畏。</p><p class="ql-block"> 蘑菇石有著寬大的觀景臺，俯瞰一望無際的云海，和遠(yuǎn)處猶如小島般的黑色山頭，中國水墨畫的韻味油然而生。這里擠滿了游客，我們沒有多加停留，沿著陡峭的石階窄路繼續(xù)向上，目標(biāo)是海拔2494米的老金頂。這里是梵凈山的第二高峰，又名月鏡山，山頂有座白色小廟“燃燈殿”，這里是傳統(tǒng)的朝拜地。攀登老金頂是登梵凈山的一個重頭戲，也是一個挑戰(zhàn)，大部分游覽過梵凈山的老同學(xué)都是到蘑菇石就往回走了。</p><p class="ql-block"> 從分岔口往老金頂走，游人明顯少了許多，路也一下子收緊起來。石階狹窄、古舊，青苔一層層貼在石縫里，像時代的指紋。風(fēng)一吹，霧氣就從山谷里卷上來，仿佛有人在下面輕輕吹氣，把你推向更高處。走了十幾分鐘，我們意識到老金頂不是“景區(qū)”，它更像是大山真正的性格所在。沒有那么多修繕，沒有太多人工痕跡，只有一條蜿蜒、濕滑、安靜得有些肅穆的石道。每一步都讓你感覺自己在“回到過去”，回到那些古代香客徒步百里只為拜一次山的年代。</p><p class="ql-block"> 當(dāng)石階終于走到盡頭，一個陡峭的巖壁突然橫在眼前，像一道通往秘境的門。再往上爬，是一段真正意義上的“攀巖式階梯”。兩旁的鐵鏈被被日復(fù)一日的登山人流磨得光滑發(fā)亮，手一握上去，冰涼得像被雨水浸透千年。那一段我們幾乎是靠著雙手拉著鐵鏈、一步一步貼著巖壁挪上去的。心跳得很快，但奇怪的是，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在那種極端接近自然的環(huán)境里，人反而會變得特別專注，像進(jìn)入一種狹窄但純粹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當(dāng)我們終于踏上老金頂?shù)膸r頂之時，視野突然被整個武陵山脈的天際線填滿。這里沒有成群結(jié)隊的旅行團(tuán)，沒有此起彼伏的游客喧鬧聲，只有巨大的風(fēng)聲和遠(yuǎn)處山脈被云吞沒又吐出的輪廓。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理解“老金頂”的意義：它不是給所有人看的，是給那些愿意多走幾步的人看的。我們站在巖頂邊緣，風(fēng)將每個人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遠(yuǎn)處群山起伏一望無際，而云像白色的煙火般不停升騰。那一刻我們覺得自己不像在看風(fēng)景，而是在被風(fēng)景看。</p><p class="ql-block"> 只有來到山頂，才能真正讓人感到一種更自然、更野性、更接近大山本體的震撼。而山頂那座小小的，甚至有些簡陋的寺廟，顯得額外古意悠然超凡脫俗。讓人突然明白為什么古代僧侶要在這里建寺，不是因為這里離天近，而是這里讓人心敞開。那一刻，“武陵正脈之巔”不僅是地理高度上的高峰，更像是一種精神高度。山下的一切煩惱、俗務(wù)和忙亂，都在這里變得無足輕重了。你會突然意識到：你不是來征服山的，是來被山治愈的。</p> <p class="ql-block"> 下山還是得小心翼翼地慢步而行，不過畢竟不像上山那樣氣喘吁吁，于是有了更多的閑心雅致來觀察四周。無疑大大小小的蘑菇石是梵凈山的一大特點，它們是億萬年來巖石遭受風(fēng)化之后，在各種外力的作用下自然形成的。這些億萬年的層疊巖石像一疊疊自然形成的“石頭經(jīng)書”，如同一本本遠(yuǎn)古典籍，被形像地稱為“萬卷經(jīng)書”。有的的蘑菇石看似重心并不平衡，好像一碰即倒，但實際上已經(jīng)過數(shù)億年的風(fēng)雨侵蝕，巍然屹立，堅如盤石，自然界一大奇觀也。</p><p class="ql-block"> 中午時分，云開始散得更快，山峰清晰得像水洗過一樣。陽光從云縫里射下來，帶來一股股暖意，徹底驅(qū)散了山間潮濕的寒意。照在綠油油的山坡上，像一塊剛剛被掀開蓋布的玉盤。下山的路上，我?guī)状瓮Ｏ聛砘赝辖痦敚冀K在云上，像一個不散的夢。我們來到位于山谷的承恩寺，坐在路邊吃著自帶的干糧，登山產(chǎn)生的饑餓感，加上清新的空氣和滿目的美景，簡單的干糧居然吃出了“生活原來這么簡單也挺好”的心境。坐在木凳上，看著游客三三兩兩地走來走去，我突然覺得山里其實沒有神性，是人把自己的愿望、恐懼和希望投射上去，山才有了“意義”，而梵凈山正是那種接得住人類感情投射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 按照原計劃，下午應(yīng)該去攀登梵凈山的第三高峰紅云金頂，但是從中午開始游客明顯增多，望著羊腸小道上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流，我們頓時沒有了繼續(xù)向前的胃口。說到底，梵凈山之所以吸引人，不是因為它多險、多古、多神秘，而是它讓每個人都能在短暫的時間里，感受到一種“置身世外”的可能性，體驗到“超凡脫俗‘的那一刻。大自然之所以美，是因為它帶著時間感、孤獨感、不可控感和神圣感。而當(dāng)游人太多時，那些感覺會被擠得只剩一絲殘影。其實人人都想看“干凈的風(fēng)景”，但同時大家也都在貢獻(xiàn)“人太多”的現(xiàn)實，這正是所有名山大川在現(xiàn)代社會共同承受的痛：它們被欣賞得越多，就被理解得越少。</p><p class="ql-block"> 帶著無盡的遺憾，我們掉頭走回下山的道路。來到景區(qū)門口時，一個接一個的旅行團(tuán)還在絡(luò)繹不絕地進(jìn)山，淡季還有這么多游客，可以想象這兒在節(jié)假日會擁擠到什么程度。再回望一眼山頂，已經(jīng)完全被云遮住，仿佛上午那一縷撒向金頂?shù)年柟?，是造物主對我們的私人恩賜，現(xiàn)在你再想看，它已經(jīng)躲回自己的傳奇里了。常年被云霧繚繞的梵凈山，陽光從來就是不可多見的稀罕物。第二天，一起坐車前往鎮(zhèn)遠(yuǎn)古鎮(zhèn)的一對上海老夫妻告訴我們，他們已是第二次來梵凈山了，第一次來遇上滿山濃密的雨霧，什么也沒有看見。于是他們第二次長途跋涉到來，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得以一睹梵凈山的真容，老兩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和那老兩口一樣，我們也是心滿意足地離開梵凈山。雖然沒有踏上紅云金頂，但是在古稀之年能夠揮汗登上更高的老金頂，也可以寬懷知足了。同時有幸遇上好天氣，既看到水墨畫般云霧繚繞群山，又看到陽光下閃閃發(fā)光的金頂，更是讓 我們稱心如意。</p> <p class="ql-block"> 我們這些智人的歷史大約有幾十萬年，其中99.99%的時間是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人們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浴沐靈魂，陶冶性情，開拓胸襟，提升人的精神存在。隨著現(xiàn)代化的進(jìn)程，我們一步步離開大自然，蝸居到人工構(gòu)建的空調(diào)房間之中。雖然我們自命為萬物之靈，然而人的靈魂不是孤立的存在，它只是大自然靈氣的凝聚，它必須和自然萬物保持天然的聯(lián)系，凝聚的靈氣才不會飄散和枯竭。</p><p class="ql-block"> 不曾獨自一人在空曠處仰望星空，我們會誤以為哲學(xué)只是晦澀的學(xué)術(shù)；因為看不見壯麗的山川和遼闊的草原，我們只能在富人那散發(fā)著銅臭的庭院里尋找美。一個不曾來過險峻山巔、浩瀚海洋邊和無比森林的人，不可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神圣和崇高。也不會體驗到超凡脫俗的境界。梵凈山不是人間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它卻能讓你能以更高的維度來看待現(xiàn)實世界，從而更好地生活在人間。如果你也準(zhǔn)備走一趟梵凈山，相信你會和我一樣，在身處山上云間的某一瞬間，突然感到整個世界安靜下來，自己重新被充電和點亮，那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妙時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