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那些逝去的歲月（20）--懷念外奶高原牧風 <p class="ql-block">已不記得外奶（我的老家一帶對姥姥的稱呼）離開我們已經多少年了，關于外奶的記憶，好多已變得越來越模糊，但那些來自隔輩的天然親情和沁入肺腑的溫暖時常會涌上我的心頭，有時是在安靜的夜晚，有時是受到委屈時，有時是在不經意間......，很多時侯都會想起我的外奶，那個慈祥、寬厚、至今溫暖著我的老人。</p> <p class="ql-block">我曾有過兩個奶奶，但我一個也沒有見過，只聽大人說起過。我的親奶奶（父親的生母）在我父親還不記事時就已經去世了。奶奶去世后，爺爺再娶。我的新奶奶（父親的養(yǎng)母）沒有生過孩子，她將我父親及大伯、嬢嬢兄妹三人拉扯大后，在我會記事之前也已離開了人世。在我上小學之前，我的意識里一直都沒有奶奶這個概念。嬢嬢遠嫁興隆鄉(xiāng)小川村，父親成家后與大伯另家居住，爺爺住在大伯家。我在爺爺的十一個孫輩中年紀最小，又沒跟爺爺住在一起，生來與爺爺少些親近。爺爺對孫子們很疼愛，但更多的是一種偏心的愛，而我正好不是最受偏心的那幾個孫子中的一個。我最能感受到的隔輩親情全部來自我的外奶。</p> <p class="ql-block">我的外奶系雙龍鄉(xiāng)劉家寺王氏，嫁于雙龍鄉(xiāng)仁合村陳氏。仁合村因村中有一座據說筑自清代中葉的土堡，也叫發(fā)裕堡，人們習慣叫發(fā)堡。我小的時侯堡子中就有商店，有戲樓院，有加工廠等，現在還是村委會所在地。外奶家就在堡子墻外。外奶有四個子女，只有母親遠嫁外地。那時我的老家在石門鄉(xiāng)安韋村焦泥灣社，是一個只有五六十戶，三四百口人的小村莊，距離外奶家有三十多里的山路。由于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母親一年回娘家最多也就一兩次，大多是在年過后正月里才去，因此外奶對母親的牽掛更多一些。我小時侯特別喜歡跟母親到外奶家去。正月里的天氣還很冷，常常刮著風，行走在光禿禿的山梁上，我的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母親怕凍著我，將我的手塞進她的棉襖袖筒里邊取暖邊牽著我走，有時侯天氣太冷，母親還會在路邊撿些水蓬等干草生一堆火取取暖，歇息一會兒。去外奶家，要走超過三個小時的山路，那時侯我還很小，但想到很快要到外奶家了，就一點兒也不覺得累。</p> <p class="ql-block">知道正月里我們要來，外奶天天坐在大門口的石墩子上，手搭在額頭上，遮住刺眼的眼光，望著大路的方向。如果看到路口有人遠遠走來，就使勁瞇起眼睛仔細看看，終于看到母親帶著我來了，立刻喜上眉梢，邊喊舅舅和表哥表姐們出來迎接，邊向我們走來。妗子拉著母親的手說：“媽早上說你今兒來呢，說的神的很”。我小時侯怕羞，見到外奶一大家子，總是往母親身后面躲。這時外奶就會走過來拉著我手，龐溺地摸著我的頭，問我凍著了沒有，等到進入上房里，趕緊讓我爬上熱炕焐在被子下，并從她的衣兜里掏出糖果給我吃。外奶總穿著黑布大襟子衣服，她大襟子內的布兜里總揣著洋糖、核桃、棗子，有時還裝著大豆等，都是我們小孩子喜歡吃的。</p> <p class="ql-block">在外奶家的日子每天都是愉快的，有外奶的疼愛，每天早上都不用早起，剛起床后外奶就把饃饃遞到我手里了，吃飯時總要多舀些肉片子到我的碗里。喝茶的時候還會給我喂一撮白沙糖。什么活兒都不讓我干，白天和姨弟爬到堡子墻上去玩耍，有時還坐著拉肥的車跟著表姐到田地里玩兒，還會跟著表哥跑出去看社火。冬日的陽光照在外奶家的院子里真暖和，外奶喜歡鋪上毛口袋，坐在上面曬太陽，看見我撓頭發(fā)，就找來篦子給我梳頭，有時還讓我坐在她旁邊趴在她的腿上，用手細細地分開我的頭發(fā)抓虱子，陽光照在身上，好舒服。最喜歡的還是晚上到戲樓院里看戲，表姐推著架子車，鋪上褥子，外奶坐在上面，腿上再蓋上被子，看戲的時侯，外奶將我揣在懷里，暖暖的，其實那時候戲我是一點兒都看不懂，跟著外奶就是為了貪戀那點兒寵愛罷了，往往看著看著我就在外奶溫暖的懷里睡著了。</p> <p class="ql-block">在外奶家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沒覺著三五天就過去了，母親也想念著留在家里的哥哥姐姐，往往沒住幾天就想著回家了。外奶總是挽留著不讓走，說是讓看耍完社火、看幾天戲再回去。無奈的母親想留下來多陪外奶幾天卻又歸心似箭，外奶看實在留不住，又不放心其他幾個外孫子，就打發(fā)母親和我回去。怕我們在路上餓著，她讓妗子裝些饃饃、油餅子、豆腐、肉丸子等讓母親帶上，還要帶一些讓其他外孫子們吃，由于路途遙遠，又帶著不少東西，有時她還讓舅舅打發(fā)大表哥趕毛驢送母親和我一程。每次離開的時侯，我總是戀戀不舍地不想走，但又不想表現出來，眼淚花花地不敢看外奶。外奶帶著一大家子送到大門口，總要叮囑母親要讓娃娃穿暖和，不要凍著了。我騎在毛驢上慢慢走遠了，望見外奶還站在大門口，手搭在額頭上望著我們。</p> <p class="ql-block">我的老家在山里面，是一個靠天吃飯的地方，小時候若遇到干旱的年份，不但吃不到蔬菜，許多家庭連溫飽都成了問題。外奶家在黃河岸邊，有大水田地，能自流灌溉，生活條件較好。外奶時時記掛著我們，經常打發(fā)舅舅送蔬菜送糧食接濟我們一家，如果看到村子對面的山路上有人趕著毛驢馱著口袋走來，我們就知道是舅舅來了。舅舅送來的東西很豐富，我記得有茄子、辣椒、豆角、西紅柿、棗子、曬干的饃饃、炒面等等，有時還送一些糧食來。每次舅舅來了后，我們的生活馬上就能得到改善。小時侯特別期盼舅舅來，盼著盼著，舅舅真的就來了。</p> <p class="ql-block">外奶是典型的農村小腳婦女，年青時，除了照顧家庭，在田地里勞作外，很少出遠門，特別是上了年紀以后，就幾乎不外出了。但有一年，因為太過思念母親，她又不想麻煩家里人送，就背地里偷偷地邀上比他小幾歲的四外奶朝我家來了。由于知道自己走不了山路，兩位老人不知道怎么坐上了一輛到雙龍鄉(xiāng)上的車，下車后也不知道還有多遠，又一路打聽慢慢沿著山路走來，其中有一段掛在懸崖上的路，兩位老人是慢慢爬著過來的。后來走到一個叫銷水的地方，有好心人看到兩個陌生的小腳老太太在路上走著，就問你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外奶告訴說是從發(fā)堡來要到焦泥灣去，那位好心人很驚訝兩個老太太出門走了這么遠的路，家里難道沒人管嗎，這樣等走到焦泥灣不知道到什么時侯了。知道是她們自己偷偷跑出來去看女兒后，就把自家的毛驢牽了出來，指明了路，讓外奶和四外奶沿著沙河騎著毛驢到焦泥灣去，并叮囑到焦泥灣后把毛驢趕回頭它自己就回來了，再不用管。這么多年，這位好心人素未謀面，但我心中一直感念著他的好。</p> <p class="ql-block">在家里一無所知的母親看到外奶、四外奶突然出現在面前，激動地聲音都變了：“媽、四媽，你們咋來了，你們怎么來的，誰送你們來的？”等到知道事情的原委，母親心疼得眼淚都流了下來。兩位老人怕女兒責怪，笑呵呵地說著“沒啥、沒啥”。怕舅舅一家擔心，第二天母親趕緊找人帶話說外奶和四外奶來了我家，同時說外奶來一趟不容易，要多住幾天，過段時間會送回去。果然舅舅一家不見了外奶，非常著急，四下尋找，但也想到可能是去看女兒去了，因為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念叨。直到收到母親的傳話，才終于放下心來。外奶來我家最高興的就是我了，總想膩在外奶身邊。外奶對孫輩非常疼愛，見不得我們受一點兒委屈，犯錯誤挨打的時侯總是極力的維護著，不讓父母動手打孩子。對我們的生活也非常照顧，每天早上上學的時候都要操心我們把早點吃完再去，還要把水帶上，晚上睡覺的時候看見我們的衣服、襪子破了就掏出針線縫好......有隔輩的疼愛我感覺每天都是幸福的，干什么都有了盡頭，臉上每天都掛著愉快的神色。</p> 昔人已矣，但愛不會因為時間的久遠而消逝。外奶離開我們已很久了，但他慈祥的眼神、和藹的笑容、溫柔的身影永遠在我的腦海里。外奶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