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 <p class="ql-block">每次駕車行駛在金銀坳大山中的公路上，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一個少年在山間小路上行走的情景。</p> <p class="ql-block">老家房屋右邊的小山埡外，是一大片田壩，人稱桶井壩。從老家走興隆場，穿過桶井壩直上金銀坳是最捷近的路，翻過金銀坳大山就進入了興隆地界，直到今天，這條路依然是老家走興隆場或龍坪鎮(zhèn)上的首選。不同的是，當(dāng)年的山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瀝青路取代。瀝青路很寬闊，但路上卻很冷清，除偶有車輛過往外，幾乎整天不見一個人影，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三四十年前，這條路上可是來來往往人聲不絕的，一點也不像現(xiàn)在這般清冷，寂寥。特別是周六和周日的下午，背著書包的少年是這條路上風(fēng)景。那時候興隆學(xué)校的名氣大，相鄰鄉(xiāng)鎮(zhèn)到興隆求學(xué)的少年很多，甚至連遵義城里的都來了。而相鄰鄉(xiāng)鎮(zhèn)中，又數(shù)深溪到興隆讀書的少年最多，也大多是走這條路，我就曾是這些少年中的一員。</p> <p class="ql-block">四十年前，我每周都往返在這條路上。那一年，我到興隆中學(xué)念初中，由于從家里到學(xué)校有十多里遠，所以平時寄住在興隆街上的姨父家，周六下午回家（那時周六要上課），周日下午返回興隆。在這條蜿蜒的山路上，我整整行走了三個春秋，所以路上的溝溝坎坎，彎彎拐拐我都了然于心。</p> <p class="ql-block">由于要滿足行車條件的緣故，現(xiàn)在的車行道和當(dāng)年的人行山路并不重合。雖然不重合，但也相距不遠，走在馬路上能一眼看得見當(dāng)年的人行小路。說是小路，其實并不小，因為行走的人多，路面還是比較寬的，至少可以并行兩個人，算得上是大路了。整段路中，只有過桶壩后從大山腳下直上金銀坳大坡的這一段，要從林子中穿過，那是一段狹窄而陡峭的石徑。說是石徑，其實就是一條流淌山水的石溝槽，潮濕而幽深，但好在林子稀疏，加上往來的人多，所以人行其中也并不覺陰森，沒有寒瑟栗心的感覺。如今已截然不同，<span style="font-size:18px;">當(dāng)年行人不絕的石溝槽，早已亂草叢生荊棘密布，連狗都鉆不過，更不要說人行了。遠遠望去，只見</span>空山冷冷，林木深深，即使大熱天里也透出一股寒意，令人心悸。</p> <p class="ql-block">穿過這條石徑再往上，就到了大山北坡的山坳，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金銀坳”。北坡居高開闊，山川田園盡入眼簾，遠處，可遙見遵義、新蒲一帶的莽莽群山，近處，整個桶井田壩一覽無余，當(dāng)然也可以清晰看到我家老屋后面的小樹林。多少個周日的下午，我都悵立在這片山坡上，默默佇望，佇望老屋后面那片林子，因為翻過這個山坳，就看不見樹林子，看不見家了。多少個周六的午后，我都急切地走到這片山坡上，激動地看著老屋后面的那片小樹林，因為看見它，就看見家了。</p> <p class="ql-block">翻過金銀坳，在山頂上行走大約一公里，旁經(jīng)兩個農(nóng)家小院后，就到了大山的南坡。南坡<span style="font-size:18px;">又稱“小金銀坳”，</span>依舊居高開闊，可以遙望寬闊的興隆壩子。小金銀坳地處深溪與興隆交界處，立有一塊四棱碑為界樁。四棱碑立于道光十九年，經(jīng)歷了近200年的風(fēng)風(fēng)風(fēng)雨，至今仍完好無損，字跡清晰。因為“四棱碑”這個地標(biāo)的緣故，“四棱碑”于是就成了當(dāng)?shù)厥熘牡孛?，而“小金銀坳”之名越來越少有人提及。</p><p class="ql-block">四棱碑直下，就是有名的“牛滾凼”。牛滾凼其實并不是一個小水凼，而是個不小的田壩，傳說很早以前，人們看見一頭巨牛伏在壩子中間的水田里“滾水”，走近看，牛突然消失不見，只見?！皾L水”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很深的水凼，“牛滾凼”之名由此而來。水潭深不見底，明波如眸，就是古人所說的平地天池。池水充盈，常年不枯，也不溢，非常神奇，是當(dāng)?shù)貛资畱羧思业娘嬘盟?。以前有石梯步伸入池中用于挑水行走，現(xiàn)在都用上了自來水，當(dāng)年的石梯步估計都已廢棄了。過牛滾凼，就到了三岔到往龍坪大公路，公路往左走即往龍坪，往右走約二三里，就是興隆場。但我們那時走路一般都不經(jīng)牛滾凼，而是從四棱碑下二三十米處往右邊的小路折下，就到了吳氏壩，吳氏壩邊上有從朱村水庫過來的農(nóng)灌溝渠，溝坎寬如石徑，最宜人行，從溝坎上行走約四五百米，就到了興隆場，這樣走更捷近一些。</p> <p class="ql-block">夏秋季節(jié)，如果天氣晴好，我會選擇在家里多待一晚上，周一早上才返校。因為要天不亮就出門，爸媽自然不放心，經(jīng)常是父親送我到四棱碑，天已亮，他便停住腳步，看我往吳氏壩下山后，才返回家。有一次，父親有事，母親送我，她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拿根木棍走在前面。走到四棱碑，母親停住，我一個人跑下山坡，很快就到了吳氏壩中間，回頭一看，母親還站立在四棱碑處遠遠看著我。待我穿過吳氏壩，走到溝坎上，回頭看，她模糊的身影仍站立在四棱碑的高崗上，我心里頓時暖流涌動，熱淚迷糊起雙眼，體會到什么叫“眷眷父母心，勝于三春暉”來。這些年來，我不知多少次經(jīng)過四棱碑，每次行走到這里，總會想起當(dāng)年父親母親站在石碑前目送我行往興隆場的景像，這個景像，也定格在我心中，揮之不去矣。</p> <p class="ql-block">當(dāng)年的這條山路，自從20多年前有了寬大的馬路后，就再也無人行走，而今，早已隱于荊棘，沒于雜草，了然無痕了。魯迅先生說：“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倍蚁胝f的是：“其實地上原本有許多路，沒有人走了，也就沒了路?！彼氖赀^去了，這條崎嶇的山路，無論荊草如何掩蓋，無論風(fēng)雨如何消磨，在我心中，依舊那么清晰，那么真切，歷歷在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