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

【寫在前面】十一月的武漢，初冬已帶著寒意。麟兒用年假余額提議：“帶好好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吧？”合理的要求從不拒絕，但去哪兒呢？好好出行需周全，只能自駕。一周時間，還得找個暖和處。去年這時，麟兒懷著好好，我們?nèi)チ巳?。滿城刺桐，廟宇錯落，那古城至今還飄著香火與茶香。福建的溫潤、閩南菜的鮮醇，仍讓人念著。 “從南昌中轉(zhuǎn)去福州如何？”麟兒的手指輕劃過地圖，“讓好好也見見滕王閣，我們再一路向南，直抵福州?！?lt;/p> “福州……”我低聲念著這兩個字，忽然想起一個人——三十六年未見的老同學李*凱，當年分配在福州市郵政局人事科。歲月奔忙，我們漸漸斷了音信。“我試試聯(lián)系他，”我微笑起來，“若能見上一面，也算意外之喜了?！?lt;/p> 出發(fā)前一晚，DeepSeek幫我大大縮小了范圍。再通過黑龍江的閆*成同學，我嘗試著撥了兩通電話，竟真的接通了。“喂，哪位？”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李*凱同學，你好啊?！?lt;/p>電話那頭靜了兩秒，隨即傳來爽朗的笑：“老天！三十六年了！”小聊一下，從青蔥歲月到兒孫近況。他也剛退二線，女兒在上海有自己的鋼琴工作室，他與妻子便滬榕兩地往來。有趣的是，他竟跟著女兒學起了鋼琴，彈得還有模有樣。掛斷電話，我站在陽臺上。武漢的夜空疏星點點，心中卻暖意流動——有些情誼像陳年的茶，看似淡了，一遇熱水，便重新舒展，散發(fā)出溫潤的香。 【2025年11月23日】清晨，丁先森給我煮了碗“上車餃子”。這次出行，姥姥我是主駕。先到麟兒家接上大小兩位乘客。九個月的好好坐在安全座椅里，烏亮的眼睛打量著整裝待發(fā)的姥姥和媽媽，滿是好奇。 長途自駕帶著嬰兒，是一場以孩子為中心的柔軟旅程。好好的作息就是我們的行程——三小時要喝奶，上午十點和下午六點需添輔食。好在她一上車就睡，省心不少。我們的節(jié)奏，就這樣圍繞著這個九個月的小生命徐徐鋪展。中午在服務(wù)區(qū)休息，我環(huán)顧四周——每個人都在路上，奔赴各自的遠方。好好在我懷里輕輕扭動，小手朝空中躍躍欲試，像是想抓住光里浮動的微塵。這個去年此刻還安穩(wěn)待在媽媽腹中的小生命，如今已是個對萬物充滿好奇的小小探索者了。 抵達南昌時，恰是夕陽最好的光景。安頓好行李，我們便推著嬰兒車，朝滕王閣緩緩行去。 夕陽西沉，贛江泛著碎金般的波光，滕王閣靜靜立在暮色里。眼前這景，不正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么？ 游人往來不絕，江邊有人支起點歌臺，歌聲隨風散入暮色。好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小手在空中輕輕揮動，仿佛想觸一觸那穿越了千年的飛檐。 晚餐選在《春天來了》出版中心店——一家開在書店里的餐廳?？諝饫锝豢椫鴷闩c飯香。好好對室內(nèi)造景的一泓流水格外著迷，咿咿呀呀地伸著小手去指。 鄰桌一位老先生望過來，含笑輕吟：“稚子不識滕王賦，卻指畫中舸艦明?！?lt;/p> 我聞言莞爾——是啊，好好還讀不懂王勃的辭章，可他那雙清澈的眼里，已然落滿了贛江的晚霞。 南昌的夜來得早?；氐骄频?，小家伙洗完澡，在柔軟的被褥間翻滾，興奮到尖叫。窗外的南昌城燈火漸次亮起，這座“英雄城”的夜晚，溫柔地包裹著往來過客。 這一夜，好好幾次迷迷糊糊坐起來，軟軟地喊“媽媽”?？芍灰雰荷焓州p輕一攏，他便立刻伏回溫暖里，沉沉睡著了。 【2025年11月24日】清晨，用罷早餐，作別南昌。 好好安穩(wěn)地坐在安全座椅里，小手專注地擺弄著那只彩色小布球，沉浸在他簡單卻自足的小世界里。 十點整，我們依著好好的作息，拐進一處停車場。麟兒熟練地開始準備輔食——“沖沖粥”。好好一見到熟悉的碗勺，就開心地手舞足蹈。我接過小碗喂她，小家伙配合極了，幾分鐘便吃得干干凈凈。 擦凈他的小臉小手，我們重新啟程，朝著南方，朝著層巒漸起的武夷山脈駛?cè)ァ?lt;/p>車在高速上平穩(wěn)前行。后座的安全座椅里，好好玩倦了那只小布球，小腦袋歪向一邊，隨車行輕輕晃著，長長的睫毛安靜地覆下。 泰寧服務(wù)區(qū)，我們在武夷山脈的腹地暫歇。空氣清冽，帶著山間的甜潤。好好安靜喝奶，我與麟兒要了碗熱氣騰騰的烏龍面，配一盅暖暖的蟲草花雞湯。 在沙縣服務(wù)區(qū)，我們嘗了地道的魚丸和手打糍粑。魚丸彈嫩鮮美，我?guī)缀跸胝狐c湯給好好嘗嘗——到底沒敢，怕麟兒說我。這一路，從贛江的浩蕩，到武夷的雄奇，終于駛?cè)肓碎}海溫潤的懷抱里。 【榕城初印象】閩江夜泊抵達福州時，天色已晚。閩江的夜與贛江不同——更溫婉，更多情。兩岸的榕樹在燈光里舒展著婆娑的影子，江水安靜地映著這座城的溫柔。 我們住在煙臺山附近的全季酒店。房間不大，但推開窗就能聞到江風送來的淡淡咸腥——那是海的氣息，是福州與內(nèi)陸城市截然不同的印記。 第一件事便是給好好做輔食。小家伙確實餓了，搖頭晃腦地吃得歡。待她吃飽滿意，我和麟兒才放心出門覓食。就在煙臺山下的“南唐馬”，嘗了幾道閩南菜。 我們挑了張靠陽臺的桌子。視線越過花盆，能看見樓下燈火流曳，車如流水馬如龍。 我的麟兒，側(cè)影依稀還有兒時的輪廓，可眉宇神情間，早已添了為人母的柔韌與沉靜。 回到酒店，好好睡去，一直緊握的小拳頭松開了，像是松開了對世界一整天的好奇與試探。而我的麟兒，要等洗衣機顯示“空閑”，才輕手輕腳地收拾這一日的風塵。走去另一棟樓的洗衣房，等待洗凈、烘干，再躺下時，已是凌晨。 【2025年11月25日】煙臺山的萬春巷，老墻上的光影緩緩移動。麟兒的工作電話不時響起。她接起時總是先側(cè)過身，把聲音放得很輕，像一片溫柔的絮語。起初我有些遺憾，怕這閩南巷弄獨有的景致，她都錯過了。 轉(zhuǎn)念我便明白了——她哪里是在“應(yīng)付”工作呢。她是在學習，學習如何在這滿巷的日光與滿手的生活之間，尋一道從容的縫隙，將自己妥帖地安放進去。 每一次輕聲的應(yīng)答，每一次對客戶耐心地說“稍等，我記一下”，都是在為我懷里的好好，演示著未來他也終將面對的課題：如何與世界相處，如何與責任共舞，如何在不得不分身的時刻，依然守住聲音里那一寸平和。 她掛掉電話，轉(zhuǎn)過身來，額發(fā)被薄汗微微濡濕，眼睛卻亮亮地沖我笑：“媽媽，我給您和好好拍一張?！?lt;/p> 那一刻，萬春巷所有的光與影，都不再只是供人觀賞的風景，而是成了她學習與生活相處時，最溫柔安靜的背景。 而我的小外孫，正在這個背景里，透過媽媽微微汗?jié)駞s依然挺直的背影，第一次懵懂地觸摸到“擔當”的形狀。 風穿過巷子，吹動她微亂的頭發(fā)。那一刻我想，這就是我見過我囡最好的模樣。 逛煙臺山，我們才真切體會到“山城”的含義——臺階無處不在。推著嬰兒車在歷史街區(qū)穿行，不時就被一道長長的石階攔住去路。但總有路人自然地伸出手，幫我們穩(wěn)穩(wěn)抬起。 Citywalk中，好好突然拉了臭臭。我就近走進一家茶館，向老板借熱水。沒想到老板娘不僅提供了熱水和小盆兒，還騰出里間的茶室給我們用：“帶孩子出門不容易，你們隨便，沒關(guān)系的！” 在蔡文文餐館，姜母鴨的香氣熱騰騰地撲來，讓饑腸轆轆的我們幾乎忍不住咽口水。 好好的眼睛跟著服務(wù)員手中的盤子滴溜溜轉(zhuǎn)，小嘴不自覺地咂巴著。閩南炸醋肉外酥里嫩，手作馬鮫羹湯鮮美暖胃。 最暖的卻是臨走時——餐館的小哥主動幫忙，一直把我們的嬰兒車送到山下的平地方才轉(zhuǎn)身。 這些陌生人的善意，像福州的陽光，溫潤地落進心里。讓我想起去年在泉州，那些為我們指路、讓座、微笑的閩南人——福建的暖，不僅在氣候里，更在人心里。 【老友重逢】三十六年的茶香與凱哥約在國惠大酒樓見面。赴約前，我其實有些忐忑——三十六年的距離，足以改變太多。可他專程趕來的那份心意，已然讓我心頭溫熱。意外的是，好好竟主動伸出小手要凱爺爺抱，一點兒也不認生。 許是常年堅持運動，凱哥身形依然清瘦。鬢角雖已染霜，可一笑起來，眼角的紋路里，還隱約能尋見當年那個少年的影子。我們握手的時間比平常久一些——像是想借這個動作，確認彼此真的穿過三十六年歲月，又坐在了同一張桌前。 凱哥特意帶了三款不同的茶，逐一泡給我們品。晚餐時，梭子蟹清鮮，石斑魚細嫩，可我們吃得并不多，更多時候是在說話。我問他：“前天我聯(lián)系你時，你怎么一點都沒懷疑我是騙子呢？”凱哥聽了哈哈大笑。好好坐在寶寶餐椅上咿咿呀呀，小手輕拍桌面，像是在為我們跨越三十六年的對話輕輕打著拍子。這個小不點兒自然成了話題的中心，凱爺爺望著他，眼里滿是慈祥的笑意。 【2025年11月26日】海的味道——愛極了福州的魚丸湯。旅行的后半程，我們漸漸慢了下來。這是我們母女第四次來福建，卻是第一次，帶著第三雙清澈的眼睛重新看這片土地。 我們先去了長樂看海。到了停車場，并未急著奔向海浪。麟兒拿出保溫壺、米粉和小碗，熟練地為好好準備輔食。海風穿過車窗，輕輕吹動她專注的側(cè)臉——這一刻，母親的責任遠比遠方的大海更具體，也更溫柔。 這是好好第一次見到大海。 陽光慷慨地鋪滿了整個海面，風卻大得有些任性。 我們只好躲進海邊的小咖啡屋里。 偶爾推門出去拍張照，細沙便追著風涌進來，輕輕沾在睫毛上、衣褶里。 海風把麟兒的頭發(fā)吹得飛揚起來，面頰紅撲撲的——倒像個迎著風自在長大的漁家姑娘。 而好好呢，睜大了眼睛，望著那片從未見過、涌動不息的藍色，一眨不眨。 記得去年在泉州的海邊，風也大得讓人幾乎站不穩(wěn)。 從去年泉州古城的石板路，到今年福州海灘的細沙。從贛江的浩蕩，到閩海的遼闊。 這個小小的生命，正用他柔軟的手心、清亮的眼睛，一寸一寸地觸摸這個廣闊而溫柔的世界。就連他吞咽的每一口輔食里，或許都融進了海風淡淡的咸。 午后，我們?nèi)ズI一家老酒樓里喝茶。 閩南的茶香醇厚，就著窗外無垠的藍，一口一口，喝下去的都是閑適。 白灼的蝦，清蒸的蟹，原原本本的甜。 好好咿咿呀呀地伸出手，想抓住桌布上跳躍流動的光斑。 從海邊返回，我們?nèi)チ死杳骱珗@。本想尋一處臨水的茶座，就著湖光與柳影，喝一口屬于福州的下午?？上硗砹?，茶座都已滿了。 好好一路睡得正沉，對那滿湖搖曳的波光、低垂如簾的柳絲，渾然不知。 或許，好好用他安穩(wěn)的睡眠替我們做了選擇。既然這滿湖的靜謐無人共享，既然他小小的夢境比眼前的湖色更沉、更遠——那便不打擾了。 麟兒推著嬰兒車，在湖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風拂過她的發(fā)梢，也拂過好好柔軟的臉頰。或許，那縷錯過的茶香，好好要等一個更從容的午后再來認領(lǐng)吧。 于是我們調(diào)轉(zhuǎn)方向，去了三坊七巷?；仡^想想，這或許才是更適合好好的地方。 他最愛被媽媽高高舉起，輕輕拋向空中——咯咯的笑聲灑下來，又穩(wěn)穩(wěn)落回溫暖的臂彎里。那笑聲清亮亮的，驚起了檐角歇著的鴿子。 而那棵長成心形的榕樹，垂落的氣根如時光的細須，在風里輕輕擺動。 我們坐在文儒坊，慢慢分享著一份叫做“時間”的甜點。甜意一絲一絲，化進午后的光影里。 坐在老厝四方的天井下，看那一方天光緩緩游移，覺得甜得特別慢，特別長——好像童年，本就該是這個味道。 推著好好，慢慢走在青石板上。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三代人的身影疊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的延續(xù)。只有嬰兒車的轱轆聲，和我們的腳步聲，輕輕叩響著這條百年的巷。 最后，笑累了，看夠了，好好在嬰兒車里沉沉睡去，嘴角還留著一絲笑。他小小的夢里，或許還有海浪持續(xù)的節(jié)奏，有榕樹氣根輕輕拂過臉頰的微癢，有被拋向空中時，那一瞬間失重的、飛翔般的快樂。 【2025年11月27日】那天清晨去西湖公園時，天色是奇妙的——陽光如碎金般鋪滿了石板路，空氣里卻沁著料峭的寒意，仿佛秋天和冬天在這里溫柔地僵持。 麟兒照例在公園門口的停車場給好好準備輔食，仔細吹涼勺里的米糊，一口一口喂進好好張得圓圓的小嘴里。 喂飽后，麟兒用背帶把好好穩(wěn)穩(wěn)縛在胸前。小家伙毛茸茸的腦袋隨著步伐一點一點，像是在替媽媽打著輕柔的節(jié)拍。 公園里多是老人與孩童。時光在這里仿佛被湖水的波光浸泡過，變得緩慢而柔軟。 好好睜大烏亮的眼睛，緊緊盯著那些奔跑的小小身影，仿佛正透過時光的湖水，凝望自己不久之后的模樣。 風忽然靜了，湖面凝成一片完整的銀。世界退得很遠，只剩下三道目光——我的，麟兒的，和那個越過她肩頭，只為我綻放的、沾著奶香的甜笑。 從西湖公園出來，我們沿著林蔭路慢慢走，去了北大路127號。那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巷店面，根本沒有招牌，只擺著幾把簡單的折疊椅。我們在靠著院墻的小桌旁坐下。 咖啡端上來，香氣先一步抵達?？诟忻髁寥缫ч_一顆莓果，尾韻里藏著淡淡的茶香。好好在嬰兒車里不安分地扭動，小手朝著桌上那碟酥脆的甜點伸去——他還不懂咖啡的哲學，卻已本能地向往黃油與面粉烘烤出的、最樸素的甜蜜。 淺淺地坐著，看街上人流來去。對面鐵門前依然有人在等，而我們杯中時光正緩緩冷去。那一刻忽然覺得，所有趨之若鶩的奔赴，或許都是為了這樣片刻的停駐：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被熟悉的風味接住，看懷中的新生命，對著一碟焦黃的點心，露出他人生第一個充滿渴望的表情。 從咖啡館出來，我們開車去“閩和南”吃午餐。 車停在萬象城，乘電梯直上。店門打開的瞬間，我們都輕輕“啊”了一聲——巨大的落地窗外，西禪寺的飛檐正靜靜懸在午后的晴空里，像一幅忽然活過來的古畫。更難得的是，我們竟沒有等位，直接被領(lǐng)到了臨窗最好的位置。 蘿卜飯端上來時，還冒著裊裊的熱氣。服務(wù)員額外送來一小瓶辣椒醬，說正值蘿卜飯節(jié)，是店里贈送的心意。好好在寶寶椅上咿咿呀呀，小手拍著桌面，仿佛也在為我們的“好運氣”鼓掌。 看著麟兒和好好，我心里忽然就漫上這句感嘆——時光真是經(jīng)不起晃啊。仿佛昨天，她還是那個需要我牽著手過馬路、睡前要聽故事的小女孩，會因為一朵云、一顆糖而歡呼雀躍。一晃眼，她已成了另一個小生命的全部依靠。 我的思緒飄回旅程中的點滴：在服務(wù)區(qū)，她可以一邊輕拍安撫哭鬧的好好，一邊利落地用熱水沖調(diào)奶粉，手腕輕轉(zhuǎn)間，溫度總是剛剛好。 在酒店，她會仔細檢查房間每個角落，把可能磕碰的家具用枕頭輕輕擋開。 即便是游玩時，她也永遠記得好好的作息，包里永遠備著濕巾、溫水、玩具和替換的衣物。 她做的，遠比我當年更細致、更從容。 這或許就是時代的進步，也是母愛的綿延——她用我未曾掌握的知識，傾注著我同樣給過的、毫無保留的愛。 午餐后，余味未盡，我們又慢慢晃到了上下杭。穿過那些被時光磨潤的石板路，走進了采峰別墅。好好抱著奶瓶滿足地喝完了奶，眼皮漸沉，不一會兒便在嬰兒車里安穩(wěn)睡去，對周遭精心修復的風雅渾然不覺。 我們并未刻意找尋什么角度，只是隨意地拍了幾張——光線太好，怎么拍都自帶一層溫柔的舊時光濾鏡。 下午收到凱哥的消息，說要過來陪我們走走。想著好好要定時吃飯睡覺，便婉拒了。沒想到，在我們返回停車場時，竟碰上了匆匆趕來的他。“真巧！”他臉上有趕路的微汗，笑容卻明亮，“一起吃個晚飯吧？”我們解釋了好好六點整必須吃輔食的規(guī)矩，再次謝絕了他的好意。他也不強求，便陪著我們慢慢往停車場走。傍晚的風吹過街角，路不長，話也不多，卻有老友間無需刻意的妥帖。 【2025年11月28日】離開福州，開始返程。一路向北，今晚入住南昌一家能同時看見贛江與滕王閣的民宿。 回到南昌的夜晚，我們尋到住處附近一家叫“好味坊”的餐館。推門進去，家常的煙火氣撲面而來——這便是我們旅途最后一頓正式的晚餐了。 梭子蟹燒年糕的湯汁濃稠咸鮮，裹著軟糯的年糕；老鹵風爪燉得酥爛，一抿即化；炒西瓜皮酸香爽口，恰巧解了膩。這幾道家常的江西菜，竟吃出了歸途才有的踏實。好好大概也被這熱鬧感染，在寶寶椅上興奮地舞動小勺，仿佛為這場跨越山海的旅程，敲下了一個小小的、快樂的句點。 【2025年11月29日】歸途晨光又一次為滕王閣的飛檐描上金邊，這一次，它慷慨地灑滿了麟兒與好好歡笑的臉龐。 拍下滕王閣的晨光發(fā)給好友，他回我：“古往今來?！?lt;/p> 我看著鏡頭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按下發(fā)送鍵：“古說，我一直都在?！?lt;/p> 早餐，我們走進民宿附近的“小羅子湯店”。 一碗扎實的肉末拌面，一盅熱氣裊裊的皮蛋肉餅湯，竟只要十一元。 再去“十旬”喝杯咖啡。店面頗有格調(diào)，已提前綴上了圣誕的星星點點。 路過一間鼓校，麟兒提議讓好好進去看看。我們駐足門口，他仰著小臉聽得入神，小手不自覺地揮動著，竟打出了隱約的拍子。 “麟兒做媽媽，比我當年合格?！?這個念頭浮上心間時，沒有半分比較的酸澀，只有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欣慰與驕傲。 看著她將好好帶得這樣好——健康、愛笑，眼睛里滿是對世界亮晶晶的好奇——我知道，那份關(guān)于“家”與“愛”的溫柔使命，已在她手中穩(wěn)穩(wěn)接住，并且，被擦拭得更加明亮。 安全地將我的兩位寶貝乘客送回家，穩(wěn)穩(wěn)交到好好爸爸的手里。 這一程，山河在窗外奔赴，時光在車內(nèi)沉淀。所謂遠行，看的是風景，修的卻是心境。我見到了三十六載未逢的老友，更見證了生命最動人的圓融——我的小女孩，已長成了如此堅韌又溫柔的母親；而她的小小男孩，正睜著清亮的眼睛，一寸寸認識這個廣闊的世界。這份體認，比任何名勝古跡都更讓我感到富足。前方的路還長，而我們?nèi)耍诤煤镁艂€月大的這個初冬，共同種下了一棵會隨著時光、向著彼此，不斷生長的常青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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