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看今朝旖旎風光秀一一七十二歲本命年有感

康麗

再過幾天，就是我七十二歲的本命年了。 夜深人靜，我站在盥洗室的鏡子前，準備完成睡前的儀式。目光與鏡中的自己相遇，卻不由得怔住了:我媽咋來了！燈光下，那一頭再也無法被染發(fā)劑徹底掩蓋的銀發(fā)，絲絲縷縷，訴說著歲月的固執(zhí)。臉上的紋路，是時光用刻刀精心雕琢的作品，尤其是那鼻子旁的溝壑，深邃得能藏進一生的故事。我下意識地側了側頭，那個熟悉的輪廓在鏡中更加清晰——母親暮年時大致如此。 　　是的，不知從何時起，我的面容，竟與記憶中母親的晚年如此相像。一股巨大的、溫柔的酸楚驀地涌上心頭，化作一聲無聲的喟嘆：時間，你都去了哪兒呢？ 　　這聲嘆息，像一枚投入時間之湖的石子，漾開的漣漪，一圈圈蕩回了十六歲那年的站臺。汽笛長鳴，綠皮火車載著我和一顆撲通亂跳的心，離開了熟悉的家鄉(xiāng)，一頭扎進了鶴壁的群山之中。三線建設，一個多么富有時代重量與青春熱血的詞匯。我在那里的軍工生產前線度過了十二個春秋。機器的轟鳴，是我青春的協(xié)奏曲；通宵達旦的奮戰(zhàn)，是理想最滾燙的注腳。后來，我從車床旁走到了廣播站的話筒前，我的聲音通過大喇叭在山谷里回響；我的指尖又在打字機的鍵盤上跳舞，最后觸碰著機要文件的莊嚴。當被任命為團委書記時，我肩頭沉甸甸的，不僅是組織的信任，更是那個年代年輕人特有的、近乎虔誠的責任感。 　　人生的軌跡，像一條奔涌的河，總會流向更開闊的領域。從山城轉入報社，是我生命的一次盛大轉型。編輯、記者，我一做就是三十多年。如果說前半生是用汗水澆筑國家的工業(yè)基石，那么這后半生，就是用筆墨記錄時代的脈搏與呼吸。我在稿紙的方格里耕種，在油墨的清香里呼吸，見證并書寫著中國社會天翻地覆的變遷。41歲那年，我辭職參與創(chuàng)辦河南省第一份省級晚報《大河報》。五十五歲，我為自己波瀾壯闊的職業(yè)人生畫上了一個平靜的句號。 　　然而，生命的舞臺從未真正落幕，只是換了布景與臺詞。退休之后，我遠渡重洋，開啟了“海外僑居”的晚年。角色的轉換來得自然而迅猛——從“無冕之王”變成了兩個孫輩的“全天候總管”。喂奶、換尿布、讀繪本、陪玩耍，十多年的含飴弄孫，讓我的圍裙上沾滿了奶粉和童謠，辛苦，卻甘之如飴?？粗麄儚鸟唏僦械膵雰洪L成奔跑的少年，我仿佛參與了一場生命的輪回，用衰老陪伴著新生。 　　當孫輩們終于不再需要時刻牽著手，我銀發(fā)的人生，迎來了又一個春天。我沒有讓自己沉溺于往事的回憶，而是推開了老年大學的大門。我在舞蹈教室里，努力讓略顯僵硬的關節(jié)跟上音樂的節(jié)拍，舞姿或許不再輕盈，但心是飛揚的；我在英語課堂上，像個懵懂的學生，跟著老師念著陌生的音節(jié)，只為在異國的超市里能更自如地交談；我提筆蘸墨，在宣紙上暈染出心中的山水，那一筆一畫里，有鶴壁的群山，也有人生的丘壑；我在健身房的器械上，與自己日漸衰微的體力較勁，每一次力量的增長，都是對衰老一次漂亮的反擊。 　　我的日程表，被這些豐富多彩的活動填滿，充實得像個趕課的大學生。朋友們笑我比退休前還忙，我莞爾一笑，這忙，是一種自由的、為自己而活的忙，是生命活力最酣暢的宣泄。 　　鏡子里的臉，的確是像母親了。但我深知，這張臉，又不全然是母親的。它承載了我獨自走過的萬水千山，銘刻了只屬于我的悲歡與思考。時間都去哪了？它沒有消失，它化作了鶴壁山間的風，化作了報社徹夜的燈光，化作了海外廚房里的煙火氣，化作了此刻我畫紙上的一抹青黛，化作了健身房里流淌的汗水，最終，它沉淀為我眉宇間的這份坦然與從容。 　　當我最后一筆淡墨在宣紙上暈開，勾勒出遠山的輪廓時，心中一片澄明。忽然想起一位智者的話：“過好自己的老年，才是真正的智者?！蔽也唤笭?，所謂智慧，或許并非追求高深莫測的哲理，而正是這落地生根的實踐，是將生命每一個階段都活出飽滿與熱忱的能力。 　　七十二歲，本命年。據(jù)說這是一個需要系上紅繩趨吉避兇的年份。但我以為，我早已為自己編織了最好的護身符——那便是對生命永不熄滅的熱愛與對世界始終如一的好奇。時間掠奪了我青春的臉龐，卻慷慨地贈與了我一張更從容、更智慧的面容。這張臉，像我母親，更像我走過的人生。 前路漫漫，亦燦燦。加油！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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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看今朝旖旎風光秀 一一七十二歲本命年有感

康麗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看今朝旖旎風光秀一一七十二歲本命年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