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昵稱:雨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美篇號:15073229</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尋探景點:青州李清照紀(jì)念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再訪青州李清照紀(jì)念祠,已是二十年后。同行者從舊友換作同窗三人,恰是四月,依舊一個晴朗的上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穿過已對市民開放的范公亭公園, 祠院靜守一隅,自成一界。在祠門前駐足,墻上貼著收款碼——“六十歲免票”,我舉起手機,為這二十年的惦念付了十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道熟悉的朱漆祠門,又一次為我們隔開了市聲。踏入祠內(nèi),日光正好,溫煦明澈如一杯恰到好處的暖酒,徐徐潑灑,將滿庭的草木與亭臺,浸染得通透而安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青磚小徑旁,桐蔭篩落細(xì)碎日光。淺衫女子攏袖落指,七弦余韻便裹著風(fēng),掠過庭院的飛檐——那調(diào)子,該是《鳳凰臺上憶吹簫》吧?如易安當(dāng)年寫“香冷金猊”時的一聲輕喟,纏進檐角銅鈴,又漫入階前新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另一側(cè),青衫少年指尖微頓,弦音便和著廊下竹影輕輕一晃。琴音飄搖,恍若要為我勾勒九百年前的歸來堂。我仿佛看見,那堂前窗欞后,也有半闕清音,正疊著趙明誠翻書的簌簌聲,落入“賭書潑茶”的舊時光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這光,濾掉了塵世的雜色,只將青磚的沉、灰瓦的樸,以及亭臺房舍溫潤的木色,一一為我們呈現(xiàn)。它們靜靜地沐在金色的光暈里,像一軸緩緩展開的宋人畫卷,墨跡已干,余韻猶存。時間在這里似乎走得慢了些,甚至有了可觸摸的質(zhì)感——是那拂過石階的微風(fēng),是那映在粉墻上的疏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目光投向正堂。那里,佇立著她的塑像,素衣如雪,神情是洗盡鉛華后的澹泊,目光卻清冽如秋水,仿佛能洞穿千年的離亂與滄桑。立于她面前,時光仿佛被壓縮、重構(gòu)。那個“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嬌憨少女,與那個在梧桐夜雨中“尋尋覓覓,冷冷清清”的凄楚老婦,在此刻重疊。她是歷經(jīng)國破、家亡、夫逝、流離后,將一切悲苦淬煉成珠玉文字的李易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們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一絲聲響,便會驚擾了“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的少女春夢,或是打斷“歸來堂”中“賭書消得潑茶香”的才婦清歡。這方院落,正是她顛沛流離的一生中,最安穩(wěn)沉靜的注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望向室內(nèi)的書架與展板。忽然想起,青州于她,原是人生中一段難得的靜好歲月。屏居鄉(xiāng)里,她與趙明誠共同致力于金石書畫的搜集整理,“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無明珠翡翠之飾,室無涂金刺繡之具”。他們在這里構(gòu)筑了屬于自己的“歸來堂”,賭書潑茶,其樂融融。那“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的刻骨相思,想來也正是在這般沉靜的院落里,被秋風(fēng)年復(fù)一年地吟詠。</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東邊這座青瓦木窗的溪亭,其名便源自她那闋《如夢令》?!俺S浵と漳骸钡囊髟?,定格了歷城水畔的沉醉;而此間漢白玉所凝固的,卻是青州歸來堂里更為綿長的靜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斂袖撫琴,他執(zhí)卷侍立。這被定格的,并非“賭書潑茶”的雅趣,而是更尋常的“琴瑟和鳴”——那些尚未被寫進詞章的晨昏,在金石書畫間靜靜流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我后退幾步,為同學(xué)在此處拍下一張照片。取景框里,現(xiàn)代的身影與古典的雕塑悄然重疊——我們仿佛不只是參觀者,也成了這靜好歲月的一個注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往后所有的風(fēng)雅,都將從這相諧的底色上生發(fā)。此刻茶未沸,墨未研,只有春風(fēng)穿過廊廡,拂過他們永恒的衣褶。那衣褶里,浸滿了未來“常記溪亭日暮”時,一縷略帶悵惘的芬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溪亭行至對面的易安堂,不過數(shù)步,卻像走完了一場千年對話。東廂亭內(nèi),漢白玉漾著“琴瑟和鳴”的余溫,西室堂前,人像立牌仍浸在書卷茶香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直至步入堂內(nèi),與滿墻生平、與那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驀然相對——方才的笑語驟然在空氣中冷卻。她的一生,就在這咫尺庭階間,由明媚的春朝,步入了深沉的秋暮。</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展板靜述著她南渡后的軌跡。靖康之變,丈夫病逝,收藏散佚,再嫁匪人……命運的激流幾乎將她徹底淹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卻將劫難淬煉成墨——在顛沛中續(xù)成《金石錄后序》,于孤寂里??薄妒裨~》。那些徹骨的悲慟,經(jīng)文字的沉淀,終凝作照亮宋史的珠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離去前,我最后回望。易安堂前,他展卷,墨跡未干;她抬指,正捻詞句。玉蘭的暗香裹著白影漫過墻頭,將“賭書潑茶”的煙火人間,凝成了宋時一頁最妥帖的剪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目光從這凝固的溫馨移開,掠過歸來堂與溪亭。滿院的春光與安寧,此刻看來,竟像一層巨大而溫柔的帷幕,輕輕覆在她命運深處的寒涼之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然而,易安終究不只是愁的化身。行至院落西南角的連廊,一方石碑靜立,赫然刻著那石破天驚的詩句——“生當(dāng)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边@金石相擊般的鏗鏘,又豈是尋常愁腸所能孕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她的生命在現(xiàn)實的斷崖處未曾干涸,反于絕境中匯聚成瀑,展現(xiàn)出靈魂真正的壯闊。原來,那浸透后世的哀愁,其下奔涌的,盡是家國之思與身世之痛熔鑄的錚錚風(fēng)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從清照祠中出來,市聲如潮水般涌回耳際。正欲離去,偏殿前的一幕卻牽住了腳步:二十多個盛裝的孩子靜立如蓓蕾初綻,簇?fù)碇醒胨匮湃缣m的女老師。她臨風(fēng)吟誦——“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聲線溫潤,不似授課,倒像追述一個屬于自己的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余音未散,孩子們已應(yīng)聲起舞,衣袖翻飛,如被同一陣春風(fēng)拂亂的柳枝。我不由得舉起手機,將鏡頭攏向那片翩躚。取景框里,八百年前的沉醉,正與此刻的春光悄然相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繼續(xù)前行,又逢一隅春日雅集。幾位身著淡紗襦裙的女孩攏著古箏,指尖起落,弦音如訴,恍若將易安詞中“云鬢斜簪”的嬌憨,也一并揉進了風(fēng)里。樹影篩下碎金,琴韻裹著軟風(fēng),不覺間,這滿庭清婉竟與那句“風(fēng)柔日薄春猶早”悄然重合——連空氣里,都浸透了詞間的溫潤。</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琴聲在身后漸杳,舞影于巷陌消散。我們終是轉(zhuǎn)身,將這一庭舊事、半闋清詞,連同那縷未散的茶香,輕輕還給了九百年前的青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原來易安從不曾被鎖在祠中。她活在稚子清誦的“知否”里,活在街頭流轉(zhuǎn)的箏音里,活在這座古城永不停歇的春天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此番別過,不說再見。待某個午夜展卷,她自會攜著整個宋時的月色,再度叩響我們的心門。那時我們終將發(fā)覺,這趟青州之訪,不過是一場與故人遲到了九百年的重逢——在泛黃詞卷的油墨氤氳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