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趙藩先生晚年重啟“壽蘇會”機(jī)緣考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鄭祖榮</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所謂“壽蘇會”者，是為紀(jì)念北宋文學(xué)家蘇軾（蘇東坡）而在夏歷每年臘月十九蘇軾誕辰日由景崇蘇軾的詩人們舉行的紀(jì)念性詩會。此項活動起源于宋代，其影響及于日本，迄今已有九百多年歷史。我省詩壇巨匠，著名書法及楹聯(lián)家趙藩先生畢生景仰大文豪蘇軾。由他于清光緒十三年（1887）臘月十九日蘇軾誕辰八百五十周年，發(fā)起的我省首屆壽蘇會，不僅在省際間歷史悠久，其規(guī)模和社會影響力也極大，并由此推動了我省詩歌創(chuàng)作活動的健康開展。此首屆壽蘇會，得到其詩友朱庭珍、宋嘉俊、楊竹溪，暨地藏寺僧海蘋等支持和響應(yīng)，活動地點(diǎn)在昆明翠湖集萃軒。并以此為機(jī)緣，成立了“集萃詩社”。其時，已中舉13年并在云南詩壇上嶄露頭角的趙藩，雖尚未獲清廷委任出仕（其間曾短暫擔(dān)任過易門縣學(xué)官），但他的才名卻早已名滿滇南。因頗得云貴總督岑毓英器重，敦邀其擔(dān)任幕僚。旋得其所請，書寫了懸掛至今的昆明大觀樓長聯(lián)而名噪三迤。此后，趙藩先生又連續(xù)多次舉辦壽蘇會，得詩數(shù)百首，促成了云南詩壇的欣欣向榮，作育了一代云南詩人。至光緒十九年（1893）趙藩入京候選，得岑毓英家族舉薦往四川任職而中斷。此后趙藩在蜀游宦十有五年，回滇后又參加辛亥革命和護(hù)國運(yùn)動。1912年選為眾議員，赴京主持臨時議會，并代表唐繼堯往廣州任南軍總裁兼交通部總長。1918年辭職回滇，旋被唐繼堯聘至云南省圖書館任館長，主持編纂《云南叢書》。其間因病閉門者四載，雖身己居滇，而壽蘇會之舉竟未再啟。又三年后即1924年冬，他第二次重啟壽蘇會時，距離該會的初創(chuàng)已過去37年之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么，是什么原因，何種機(jī)緣，讓時年已73歲的趙藩先生不惜年邁體衰（趙藩先生于三年后病世）而重啟他壯年時代發(fā)起創(chuàng)辦的這一項文化活動的呢？筆者在研究他1924年初冬應(yīng)友人之招而往昆明遠(yuǎn)郊的宜良縣，對該縣名勝巖泉寺、云泉寺作為期四天的游覽（這次游覽，趙藩先生命名為“宜良二泉之游”）而寫下的詩作中，通過燭隱抉幽的考證，梳理其相關(guān)脈絡(luò)，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再度重啟壽蘇會機(jī)緣之端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趙藩先生的此番宜良二泉之游的特別之處在于，主邀者雖為其老友，族別卻是回族。其身份也不是他一慣交往的文化人士，而是曾經(jīng)的武將、時已退役賦閑的宜良籍回教俱進(jìn)會會長馬殿選（字俊卿）鎮(zhèn)軍，這就使得他此番的游覽和寫下的詩作具有了異于尋常的內(nèi)容和色彩。而正是這迥異的游歷和感發(fā)，蘊(yùn)藏著他在不久之后重啟壽蘇會的特殊機(jī)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趙藩先生一行五人，包括詩友、同事的何秉智、華世堯、方樹梅和他的第五子趙宗煦。出發(fā)的時間，為當(dāng)年立冬之次日，即夏歷十月十三日，距離他隨后重啟壽蘇會僅兩月零六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出發(fā)的前一晚天晴，夜間能見到明亮的星星。可是出發(fā)當(dāng)天，卻忽然下起了小雨，加之時已入冬，氣溫驟降，這給年邁多病的趙藩先生增加了出行的困難。他在離昆當(dāng)日的詩中這樣寫道：“耳根風(fēng)送隱轔聲，假寐俄經(jīng)百里程。促起下車同一笑，峰巒無數(shù)眼前迎?！币驗槭浅说嵩借F路火車從昆明下宜良，故詩中有“轔聲”、“假寐”、“下車”諸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宜良后，他們一行下榻在縣之北郭的清真寺。故其詩云：“古寺清真北廓旁，高樓汛掃對安床。圍爐瀹茗談滇故，消得新寒此夜長?！庇捎谑恰皩Π泊病保忠蛱煊觋幚涠皣鸂t瀹茗”，冬夜新寒而漫長，故因此聚“談滇故”而引發(fā)其重啟壽蘇會之機(jī)緣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們所談的滇故，無疑是由年長而見多識廣的趙藩先生主講他在清末民初的社會變革中所經(jīng)歷和知聞的相關(guān)滇省大事、滇人掌故。這從其后面寫下的詩中可以看出。不僅有他曾經(jīng)入幕，而起家于宜良縣的云貴總督岑毓英，以及岑麾下的馬如龍、白金柱、馬維騏、馬俊卿等回族將領(lǐng)，也談到了云南回族的杰出人物賽典赤、鄭和、孫清愍，以及被他編入《云南叢書》的回族詩人孫鵬、沙琛、馬之龍等一眾風(fēng)云人士。如果宜良二泉之游的主邀者不為回族，下榻的不是清真寺，上述的話題或未必出現(xiàn)。但趙藩一行既有了上文所述及的機(jī)緣，一向被詩家人文刻意回避的回族題材既進(jìn)入到他們的“談滇故”及隨后寫下的詩中。其中，七絕組詩中的第十一首是這樣寫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驍騰最數(shù)馬云峰，白亦摧鋒跳蕩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雅契更難忘果肅，錦城時與醉郫筒。</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詩的首句詠馬如龍，號云峰，回族將領(lǐng)，與岑酼英合攻大理杜文秀；白，詩有自注：“金柱鎮(zhèn)軍”，亦回族將領(lǐng)，與邀主馬俊卿官階相同。唯三、四兩句亦有自注：“馬維騏提督”，不僅一人而詩得兩句，且用了“雅契”、“更難忘”這樣頗動真情的字眼；同時，還憶及他在錦城（成都）為官時兩人間的詩酒交往“時與醉郫筒”之類的雅事和情事。于是，趙藩先生重啟壽蘇會的根脈也就逐漸表露無遺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去年仲春，筆者曾往四川旅游，于眉縣“三蘇祠”最核心建筑的“饗堂”楹柱上，也就是相當(dāng)于人物合影的“C”位上，見到了“光緒丁未（1907）滇南馬維騏撰并書”的詠聯(liá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從嶺海間擁節(jié)南來，每懷鶴觀游蹤，畫圖笠屐空千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57, 181, 74);">向紗縠行驅(qū)車西去，喜挹蟇頤秀氣，忠義文章萃一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最難能的，是此聯(lián)署有長款云：“余提督粵東時，駐節(jié)惠州，嘗謁蘇文忠公廟。入蜀五年矣，今春于役嘉陽，歸過眉，訪三蘇祠。平生宦轍所經(jīng)，恒得拜公遺像，不可謂非幸事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同樣在四川，同樣名聲遠(yuǎn)播的兩大祠廟：武侯祠與三蘇祠，分別由我滇籍的文官趙藩而寫武祠（武侯六伐北魏為武）、武將馬維騏而寫文祠，且又都是既撰且書。而他倆不僅同時在蜀為官，又為舊雨詩友，真可謂他鄉(xiāng)遇故知。而最關(guān)鍵之點(diǎn)，是他們倆人都同樣景仰蘇軾：一人在滇而行壽蘇會，賦之以詩；一人在蜀而趨拜于祠，撰之為聯(lián)。人世間能有如是情投意合，志趣相合者，可謂是千載難逢，百世不遇。故詩稱為“雅契”且“更難忘”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在筆者看來，馬維祺此聯(lián)實為四川“三蘇祠”第一聯(lián)，是為“滇人擅聯(lián)”再添一籌也。唯我滇人識見不廣，素不知有此聯(lián)的存在，故亦未能認(rèn)識其價值和地位。例如近年云南省政協(xié)文史委編印而由云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滇聯(lián)三百副》即未收此聯(lián)，可謂盲視。為了能夠更好地理會上述的解讀，我們需要對馬維騏的身世及其聯(lián)句款文做必要的詮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馬維騏（1846-1910），《清史稿》列傳二百四十六有傳。字介虛，回族，阿迷州（今云南開遠(yuǎn)市）人。少有大志，尚文習(xí)武，體魄雄健。能詩，書法得顏魯公真髓。14歲即隨父從征，同治七年（1868）繼父職統(tǒng)管團(tuán)防，為岑酼英部將。清光緒九年（1883）中法戰(zhàn)爭爆發(fā)，馬維騏奉命出師抗法，任綏遠(yuǎn)左營管帶，駐軍宣化，援應(yīng)北寧，獨(dú)擋一面，屢敗法軍。以戰(zhàn)功卓著，晉副將銜，并恩賞“博多歡巴圖魯”（意為“英雄”、“勇士”）封號。光緒二十四年（1898），除廣東潮州鎮(zhèn)總兵，旋擢升廣東陸路提督，誥授建威將軍。光緒二十八年（1902），調(diào)任四川提督。三十一年（1905），打箭爐關(guān)外泰凝寺喇嘛謀叛，率師計平之。會巴堂蠢動，殺駐藏大臣鳳全，川邊大震。維騏撫剿兼施，克要害，擒渠率，賜頭品頂戴，黃馬褂。宣統(tǒng)元年（1909），加委馬維騏巡防全軍，充任翼長。宣統(tǒng)二年（1910）卒于任，年64歲。宣統(tǒng)帝賜謚“果肅”。當(dāng)馬維騏離滇赴粵外任之時，如其聯(lián)款所云，首駐即為惠州，嘗得謁蘇文忠公廟。蘇軾《自題金山畫像》云：“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作為其晚年流放之地，蘇軾在惠州留下了大量詩篇，故該州有其祠廟，馬維騏嘗往謁之也。其景仰之情見于聯(lián)語：“從嶺海間擁節(jié)南去，每懷鶴觀游蹤，畫圖笠屣空千載?！睅X海，蓋指兩廣地區(qū)，其北倚五嶺，南臨南海，故名。而惠州即在其中。鶴觀者，在惠州羅浮山東，亦即蘇軾詩《惠州一絕》所云：“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之地也。該地有鶴觀，為蘇軾所建。而“畫圖笠屐”應(yīng)該就是觀內(nèi)所繪蘇軾蕭然灑脫之寫影畫圖或塑像。又其從廣東調(diào)任四川提督（省軍區(qū)司令員），該嶺海之地偏于南方，故曰“擁節(jié)南來”。當(dāng)時他年已56歲，長趙藩5歲，可謂烈士暮年，老驥伏櫪，而軍威仍不減當(dāng)年。他倆在錦城衙署幸得重晤，鄉(xiāng)情舊誼，詩酒雅契，其快可知。因為他們共同景仰的蜀地詩魁詞仙蘇軾，必然成為共同而常談的話題，其中就必然述于趙藩在滇首創(chuàng)的壽蘇會。馬維騏聯(lián)款又云：“入蜀五年矣，今春于役嘉陽，歸過眉，訪三蘇祠。平生宦轍所經(jīng)，恒得拜 公遺像，不可謂非幸云?！币騼A情撰聯(lián)書刻于三蘇祠饗堂。此其事在春，而同為是年，相與詩酒五載的趙藩辭官回滇，當(dāng)在馬維騏為三蘇祠刻聯(lián)之后。馬之撰聯(lián)，趙必深悉而襄贊之。至于下聯(lián)詠之“紗縠行”，地名也，即蘇軾故里，其故宅在元代改建為“三蘇祠”。其事因于役嘉陽即嘉州。古云：“天下山水在蜀，蜀之山水在嘉”，即其地也。地在眉山西南，故聯(lián)云“西去”。而馬維騏所喜挹之“蟇頤秀氣”，《資治通鑒》載之：“唐中和元年（881年），田令孜矯詔貶左拾遺孟昭圖嘉州司戶，遣人沉于蟇頤津?！鼻搴∽ⅲ骸跋W頤山，眉州眉山東七里，山狀如蟇頤，因名。山臨江津，今有孟拾遺祠。”馬維騏軍次眉州回城都，必經(jīng)之渡津，即蟇頤津也，故得欣攬而喜挹其秀色，蓋以山川形勝寓景慕之情也。既至，謁三蘇祠，幸得拜公遺像。是在粵、蜀兩地，雖跨越千里，而景蘇之志則一，其拜謁而“恒”，絲毫不遜于趙藩先生的創(chuàng)辦壽蘇會之舉。其如斯虔誠，世人盡曉，趙藩焉能不知？兩人詩聯(lián)之雅，與共同景仰坡仙之契，均臻美善，故得其詩載之：“雅契更難忘果肅”，敲詞煉意，用情極苦并世難覓知音。當(dāng)趙藩在宜良夜談滇故之際，必亦詞情并茂，感人肺腑，令諸詩友感發(fā)而動容，此即所謂靈犀一點(diǎn)之詩心相通也。而與游諸詩人感佩之余，必同聲贊助，萌生重啟壽蘇會之志而終成定議。因于回昆之后二月，一切準(zhǔn)備聯(lián)絡(luò)妥當(dāng)，乃于臘月十九日，而有重啟“壽蘇會”之舉也。與茲會者，有陳榮昌、周鐘岳、王燦、方樹梅、何秉智、華世堯諸詩友二十八人，共賦詩四十六首，趙藩賦七律二首。于是乎趙藩先生晚年重啟于他壯年時代首創(chuàng)的“壽蘇會”盛舉，在歷時三十七年后，在他的桑榆暮歲而得圓滿收官，并最終走進(jìn)云南的文化史冊，供后人深思而銘記也。</p><p class="ql-block">2025年11月5日初稿</p><p class="ql-block">11月28日改訖</p><p class="ql-block">聯(lián)系電話：1388831966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