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越玉柱 越嬡</p> <p class="ql-block"> 三十三、狗兒惡念黃河畔 </p><p class="ql-block"> 劉大冤魂碧水間</p><p class="ql-block">詩曰： </p><p class="ql-block"> 秋染黃河水暗流，狗兒惡念起心頭。</p><p class="ql-block"> 昔時(shí)竹馬情難斷，此際艄公命竟休。</p><p class="ql-block"> 娥子流離多苦淚，閏兒懵懂未知愁。</p><p class="ql-block"> 新巢看似溫馨繞，罪孽如枷歲月囚。</p><p class="ql-block"> 在塞北梁上，秋意總是來得格外濃烈。風(fēng)里裹挾著絲絲涼意，吹過田野，吹過村落，也吹過黃河的滾滾波濤。黃河，這條承載著無數(shù)故事與命運(yùn)的河流，在秋日的余暉下，奔騰不息，它見證過太多的悲歡離合，卻依舊沉默不語。</p><p class="ql-block"> 艄公劉大穩(wěn)穩(wěn)地站在渡船上，雙手熟練地操控著船槳。渡船在他的駕馭下，在渾濁的黃河河面上往來穿梭，濁水河開挖工地所需材料及往來人員都靠他的渡船運(yùn)輸。河風(fēng)呼嘯，帶著深秋特有的凜冽，吹得劉大破舊的衣衫獵獵作響。他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皺紋，每一道褶皺里都藏著與黃河相伴的漫長時(shí)光，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前方，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整個(gè)世界只剩下這滔滔河水和他的渡船。偶爾，他也會扯著沙啞的嗓子，喊出幾句不成調(diào)的號子，聲音被風(fēng)裹挾著，在空曠的河面上悠悠飄蕩，給這寂靜又磅礴的秋日黃河添了幾分煙火的味道。岸邊枯黃的蘆葦在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像是在為劉大的每一次擺渡默默守望，又像是在訴說著這黃河之上數(shù)不清的故事 。</p><p class="ql-block"> 黃昏時(shí)分，殘陽如血，給整個(gè)黃河渡口鍍上了一層昏黃的光暈。王狗兒腳步匆匆，來到了黃河渡口。此時(shí)，劉大的渡船剛剛靠岸，他正弓著身子，將渡船的纜繩穩(wěn)穩(wěn)地拴在渡口那的樹樁上。</p><p class="ql-block"> “少掌柜，您來啦！有甚吩咐盡管說！”劉大遠(yuǎn)遠(yuǎn)瞧見王狗兒，立刻直起腰板，滿臉笑容地迎上前去，那笑容如同綻放的菊花，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眼神里滿是熱絡(luò)與討好。</p><p class="ql-block"> 王狗兒神色略顯焦急，抬手抹了一把額頭的薄汗，說道：“劉師傅，又得麻煩您渡我去對岸。我這邊有點(diǎn)急事要辦，實(shí)在耽擱不得。”說話間，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眼中滿是急切。</p><p class="ql-block"> 劉大咧開嘴，憨厚地笑了笑，一口被煙熏得發(fā)黃的牙齒露了出來，在昏黃的光線下格外明顯。他抬手撓了撓后腦勺，說道：“嗨，這有甚麻煩不麻煩的！少掌柜您客氣了。上船哇，這天色啊，趕早不趕晚，咱趕緊出發(fā)！”說著，便熱情地伸手，做出請王狗兒上船的姿勢 。</p><p class="ql-block"> 船緩緩駛離岸邊，向著河中央行進(jìn)。黃昏的風(fēng)帶著絲絲涼意，吹過臉頰，撩動(dòng)著王狗兒額前的碎發(fā)。他的目光緊緊盯著劉大的背影，隨著船身的晃動(dòng)，心中漸漸生出了一個(gè)可怕的念頭。</p><p class="ql-block"> 船行至河中央，黃河水的流速陡然加快，湍急的水流拍打著船舷，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船身也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劉大雙手緊握船槳，全神貫注地把控著方向，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嘴里還不時(shí)念叨著：“這水今兒個(gè)可真急，得小心著點(diǎn)?！?lt;/p><p class="ql-block"> 王狗兒看著專心撐船的劉大，心中一狠，那積攢已久的惡念如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他握緊了拳頭，關(guān)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祝徊讲角臒o聲息地靠近劉大。就在劉大奮力調(diào)整船身角度時(shí)，王狗兒猛地伸出雙手，用盡全身力氣從背后推去。</p><p class="ql-block"> 劉大哪有防備，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gè)人向前撲去。他驚恐地轉(zhuǎn)過頭，眼睛瞪得滾圓，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恐懼。那一瞬間，時(shí)間仿佛凝固，王狗兒清楚地看到劉大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從驚愕到絕望。然而，劉大還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呼救，便墜入了洶涌的黃河水。</p><p class="ql-block"> “撲通”一聲巨響，在這空曠的河面上格外刺耳。水花四濺，劉大的身影瞬間被滔滔河水吞沒，只留下一圈迅速擴(kuò)散的漣漪，很快便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p><p class="ql-block"> 王狗兒望著河水，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dòng)，仿佛要沖破胸膛。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每一口喘息都帶著顫音。他的雙手還保持著推人的姿勢，微微顫抖著，像是被定格在了那一刻。</p><p class="ql-block"> 短暫的慌亂之后，王狗兒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迅速回到船頭，一把抓起船槳，努力控制船只，朝著對岸劃去。此時(shí)，夕陽已經(jīng)快要完全沉入地平線，天邊只剩下一抹殘紅，像是被鮮血浸染，又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這場悲劇。</p><p class="ql-block"> 王狗兒的手臂機(jī)械地劃動(dòng)著船槳，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劉大掉進(jìn)水里的畫面，那驚恐的眼神、掙扎的雙手，讓他的內(nèi)心充滿了恐懼和愧疚。但他咬了咬牙，將這些情緒強(qiáng)行壓下，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要冷靜。</p><p class="ql-block"> 王狗兒回到岸邊，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大喊著船翻了，劉大掉進(jìn)河里了。眾人紛紛趕來，卻只能望著滔滔河水，束手無策，徒呼奈何。</p><p class="ql-block"> 聽聞劉大掉進(jìn)黃河、生死未卜的噩耗，娥子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雙腿一軟，直直地癱倒在地。剎那間，周遭的一切聲音都消散了，唯有耳中嗡嗡的回響。</p><p class="ql-block"> 清醒過來后，她連滾帶爬地奔向黃河岸。撕心裂肺的痛哭，從她胸腔迸發(fā)而出。她雙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服，仿佛這樣便能緩解內(nèi)心刀絞般的疼痛?！皠⒋蟀?，你這個(gè)死鬼！你怎么就這么走了，你說過要和我一起過一輩子的啊……”她的聲音凄厲又絕望，每一個(gè)字都裹挾著哭腔，像是從破碎的心臟里硬生生擠出來的，伴隨著顫抖的抽噎，在空曠的河岸回蕩。</p><p class="ql-block"> 娥子的身子劇烈地顫抖著，宛如寒風(fēng)中一片孤零零的落葉。她的肩膀急促聳動(dòng)，哭得幾近窒息，只能大口大口抽著氣，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淚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如決堤的洪水，順著臉頰、下巴，不停地流淌，打濕了身前的土地。她的眼睛因過度悲傷而紅腫不堪，眼神中滿是茫然與無助，死死地盯著前方，仿佛還在期盼著劉大的身影能突然出現(xiàn)。她的頭發(fā)凌亂不堪，幾縷發(fā)絲被淚水黏在臉上，更添幾分凄涼。她就那樣癱坐在地上，全然不顧形象，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整個(gè)世界仿佛都隨著劉大的離去而崩塌，只剩下無盡的黑暗和絕望。</p><p class="ql-block"> 王狗兒在一旁看著娥子，臉上擺出一副關(guān)切的神情，嘴里說著安慰的話：“娥子，你不要太傷心了，劉大他肯定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可他低垂的眼眸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松。他的心里，實(shí)實(shí)在在地松了一口氣。劉大一直是橫亙在他和娥子之間的一座大山。如今，劉大死了，那座大山轟然倒塌，他終于覺得，從此以后，他們可以毫無阻礙地在一起了。</p><p class="ql-block"> 娥子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可她心中的傷痛，又豈是一時(shí)半會兒能夠撫平的。而王狗兒，懷揣著自己的心思，站在一旁，等待著屬于他的“機(jī)會”，卻不知，未來的路，是否真如他所想的那般順?biāo)?。正是：</p><p class="ql-block"> 塞北秋濃梁上寒，黃河奔涌水云寬。</p><p class="ql-block"> 劉大擺渡生涯苦，狗兒行兇惡念殘。</p><p class="ql-block"> 濁浪吞人驚日暮，孤孀泣淚慟河干。</p><p class="ql-block"> 心貪暗把良知昧，前路焉知是禍端？</p><p class="ql-block"> 渾濁的黃河水如一條暴怒的巨龍，裹挾著泥沙，洶涌澎湃地奔騰不息。那滾滾濤聲，似從歲月深處傳來的深沉嗚咽，又仿佛在訴說著人間數(shù)不清的悲歡離合。這些日子，李有福三天兩頭便來到渡口邊。他的身形顯得格外落寞，就那樣靜靜地佇立著，雙眼直直地望向劉大那艘空蕩蕩的渡船。渡口邊，風(fēng)帶著河水的濕氣，輕輕拂過，撩動(dòng)著他的衣角，可他卻渾然不覺。他的心中，被沉痛的情緒填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那艘?？堪哆叺亩纱?，此刻正孤獨(dú)地在水面上晃蕩著，船身隨著水波微微起伏，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是一位孤獨(dú)的旅人在輕聲嘆息，又仿佛是在悼念它曾經(jīng)的主人。</p><p class="ql-block"> 劉大在黃河渡口撐船多年，方圓幾十里，無人不曉他的為人。他忠厚老實(shí)，臉上總是掛著樸實(shí)的笑容，無論面對怎樣刁鉆的客人，他都能耐心相待。平日里，他吃苦耐勞，不論天氣好壞，只要有人需要渡河，他都會毫不猶豫地?fù)纹鸫瑯?。為了開挖濁水河，劉大來到梁上造船擺渡。那大半年的時(shí)間里，他每天天不亮就開工，一直忙到暮色沉沉才收工。他仔細(xì)地挑選木材，精心地打造每一處榫卯，每一個(gè)細(xì)節(jié)都傾注了他的心血。在那漫長的日子里，河邊常?；厥幹们么虼虻穆曇?，見證著他的辛勤付出。他的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他為濁水河的開挖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xiàn) 。</p><p class="ql-block"> 可如今，劉大卻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黃河里。李有福怎么也想不通，一個(gè)好好的大活人，前幾天還在和自己有說有笑，怎么說沒就沒了呢？他的眼前，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劉大那憨厚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樣的溫暖，仿佛能驅(qū)散世間所有的陰霾。還有劉大熟練撐船的身影，他站在船頭，手持船槳，動(dòng)作干脆利落，在波濤洶涌的河面上如履平地 ?？扇缃?，這一切都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再也回不來了。（待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