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5年9月的一天，我騎車沿著二級公路來到石止村。還沒進村，就看見西北方向有座山——真的跟老人們說的一樣，整座山的形狀像個“金”字，山坡整齊地傾斜著，在午后陽光下特別明顯。</p><p class="ql-block">上山的路上，偶爾遇到去趕廟會的人。有小販在路邊搖著撥浪鼓賣雜貨，空氣中飄著饸饹面的香味。走過古樸典雅的戲臺，達摩祖師廟的屋頂從老柏樹中間露出來。這座被當(dāng)?shù)厝私凶觥敖鹗綇R”的寺廟，看起來很樸素，沒有什么華麗的裝飾。主殿的柱子油漆已經(jīng)脫落，但結(jié)構(gòu)還很牢固，就像一位穿著舊衣服的老人，安靜地坐在山懷里。</p><p class="ql-block">我在大殿前的院子里散步時，在左下方一片荒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塊倒在碎磚堆中的青石碑。撥開雜草，看清了上面刻著“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二百多年了。</p><p class="ql-block">石碑已經(jīng)破損，最上面缺了一角，只剩下“流徽”兩個字，斷裂處長滿了青苔。我摸著冰涼的碑面，想象它完整時的樣子?！柏戠肓骰铡薄獞?yīng)該是當(dāng)年立碑的人希望美好的名聲能夠流傳下去。石碑高105厘米，寬56厘米，原來應(yīng)該是立在廟門前的，見證過很多人的祭拜。</p><p class="ql-block">碑文記錄了一個真實的故事：當(dāng)年這座廟破敗不堪，臺階上長滿青苔，欄桿都倒塌了。后來一位叫王吉勝的人帶頭，各個鄉(xiāng)社的百姓一起捐錢重修。最讓人感動的是其中一句話：“就算是堅固的金石工程，也比不上眾人行善的功德”。那些捐錢修廟的社團名字，本來應(yīng)該寫在廟宇的房梁上，但現(xiàn)在可能只有這塊石碑還記得他們。</p><p class="ql-block">我找到廟里管事的師傅，他正在給香客發(fā)平安符。聽說我發(fā)現(xiàn)了石碑，他擦擦手說：“我都不知道有這塊碑，在哪里？”然后跟著我一起去查看，連聲說：“應(yīng)該把它立起來，應(yīng)該立起來。”看著他誠懇的樣子，我突然明白，這座廟的歷史不僅刻在石頭上，更留在一代代守護者的記憶里。就像當(dāng)?shù)乩先诉€是習(xí)慣叫它“雞石山”，用方言說成“滴兒石山”，這些口口相傳的名字，本身就是活的歷史。</p><p class="ql-block">太陽快下山時，戲班子開始整理道具，準(zhǔn)備晚上的演出。我回頭看去，古碑旁邊的野草還在風(fēng)中搖晃。想來明年，這塊古碑應(yīng)該會得到妥善處理。到那時，沉睡了二百多年的石碑，就能重新立在它曾經(jīng)守護的地方。而三月三的廟會照樣會熱鬧，求子的人還是會來上香，戲臺的鑼鼓照樣會敲響——這些延續(xù)不斷的生活傳統(tǒng)，就是對“流徽”最好的解釋。</p><p class="ql-block">山風(fēng)吹動屋檐下的銅鈴，叮當(dāng)聲驚飛了柏樹上的麻雀。它們飛向那個“金”字形的山峰，在黃昏的天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曲線。也許這就是民間信仰的真實樣子：不在于寺廟有多大、多華麗，而在于每一塊殘破的石碑都能被珍惜，每一份善心都能被延續(x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