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短篇小說 全文11400余字）</p> <p class="ql-block">盧祥軍走出了那扇厚重的鐵門，站到公路邊的空地上，心里覺得無比輕松。眼睛貪婪的四處張望，迫切希望把這外面的景物裝進(jìn)心里。圍墻內(nèi)禁錮十多年，早已與外界隔絕，對外面幾乎完全陌生。</p><p class="ql-block">身邊車輛駛過，有計程車司機(jī)停下向他招手，他搖手拒絕。他不打算急于離開，內(nèi)心有些糾結(jié)，不知道是先找事做，掙點錢回家，還是先回家看母親和妹妹。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先回家看看。</p><p class="ql-block">主意已定，當(dāng)又一輛計程車停在他身邊的時候，他詳細(xì)詢問了去興南縣的汽車和火車。司機(jī)知道這里邊出來的人，很多對世事所知甚少，耐心告訴他相關(guān)情況。盧祥軍看師傅耐心誠懇，就與他講好價錢，送自己到火車站。坐到車上，大腦回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盧祥軍家住興南縣馬柳鎮(zhèn)一個偏遠(yuǎn)小山村。這里巉巖峭壁，群山林立。山上巖石灰白堅硬，村民房舍散落于山間公路兩邊。全村三十來戶，稀疏松散。自然條件艱苦，村民生活艱難。</p><p class="ql-block">盧祥軍一家原本幸福詳和，只因父親嗜酒，一次村里辦喜事，喝醉后摔倒于回家路上的懸崖之下。村民舉著火把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一命嗚呼了。其時盧祥軍與妹妹年紀(jì)尚幼，家庭重?fù)?dān)一下子落到母親身上。沒過幾年，奶奶又生病。為了給她治病，家里欠下了外債，生活從此日艱一日。</p><p class="ql-block">父親去逝時，盧祥軍剛讀完村小三年級。四年級要去外村讀小學(xué)，他便輟學(xué)回家，跟著母親勞作，分擔(dān)家務(wù)。分田到戶時，他已長成十米七幾的壯實小伙，比許多人高出一大截。</p><p class="ql-block">市場經(jīng)濟(jì)活躍，改變了農(nóng)村經(jīng)濟(jì)結(jié)構(gòu)的變化，也改變了人們的思想觀念。大量農(nóng)村人口涌入城鎮(zhèn)、外地，從事其他行業(yè)，出現(xiàn)各種新現(xiàn)象。村里年輕人出去，做著各種掙錢的事情。有人干起偷盜、行騙，有女人不惜出賣身體，還有夫妻玩“仙人跳”，專坑外地人錢財……盧祥軍高大壯實，性格耿直，不恥做違法亂紀(jì)的事，只想憑借自己的力氣和良心做事。但是事少人多，能掙的錢太少。加上盧祥軍時常要回家做活，一年到頭掙不了幾個小錢。</p><p class="ql-block">到處有人做生意，盧祥軍沒本錢沒門路，不敢奢望。后來同村的根哇、朝貴叫他去廣西販賣甘蔗。經(jīng)不住眾人的勸掇，他加入到他們的行列。才知道之前他們就拉過，遇到過麻煩，才叫他入伙的。盧祥軍與他們拉了幾趟，人很辛苦，也賺了點錢，一冬的時間很快過去。</p><p class="ql-block">第二年冬天再去，大家認(rèn)識了韋叢麗，一個廣西女孩，后來盧祥軍與她確定了戀人關(guān)系。</p><p class="ql-block">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盧祥軍、根哇和朝貴，連同鄉(xiāng)里廖師傅，乘坐他那破舊的貨車。凌晨四點多從家鄉(xiāng)出發(fā)，冒著刺骨的寒風(fēng)，一路穿山越嶺，頂著濃霧。這一次廖師傅選擇了來賓的一個縣城，說他結(jié)識了這里的一個黎老板，按他給的地址來到這里。以前只在柳州進(jìn)貨，在那里價格高些，又遇到過麻煩才另找的地方。</p><p class="ql-block">汽車開到縣城公路旁房子后面的一個平地。此時濃霧散盡，陽光灑向大地。這里堆積著不少甘蔗，上面蓋著塑料膜；四周圍著棚子，棚內(nèi)有人居住。好在氣溫比家鄉(xiāng)高。</p><p class="ql-block">廖師傅去找黎老板，幾個人站在車邊傻傻地等著?！澳銈兿群纫煌虢獪?。”一聲清脆的女人聲傳進(jìn)大家耳朵，盧祥軍扭頭一看：一個個子不高，身材瘦小的女子端著水向他們走來，明亮的眼睛透出一絲溫柔?！疤炖?，喝點熱水暖暖身子，慢點喝，喝完棚子還有?！迸苏f著。幾個人喝完放下碗。盧祥軍眼光與女人的眼光相遇，忽然感覺女人的臉上現(xiàn)出紅暈，他慌忙地說謝謝了。女人返身走回棚子。盧祥軍內(nèi)心閃過感動，想不到這女人還挺好，他想。</p><p class="ql-block">廖師傅帶著黎老板人來到車邊。黎老板客氣了幾句，就叫來人裝甘蔗，也叫他們幾個在車上裝。裝了大半車，一個臉有橫肉，目光兇狠的中年男人帶著幾個人走來，同黎老板說了幾句話，就大聲朝搬甘蔗的人吼道：“不要搬了，把車上的卸下來！”盧祥軍幾個人正干得起勁，聽到聲音，感到莫名其妙。黎老板苦笑著說：“沒有辦法，他們說你們出價太低，沒經(jīng)過他們同意，不許拉?！绷螏煾禌]敢吭聲，盧祥軍一聽窩火，跳下車對黎老板說：“你不是坑我們嗎？你怎么不早說，害我們白忙活。”黎老板皮笑肉不笑地說：“我也沒想到嘛?！蹦莻€帶頭的聽盧祥軍說話，走上來瞪著盧祥軍，說：“你說什么，我想賣就賣！”廖師傅忙陪笑問那人：“我們買，我們買，多少錢一斤？”那人吼著說：“不賣，不賣了！”廖師傅轉(zhuǎn)身又與黎老板講。黎老板詢問那個人，那人說要八毛。盧祥軍聽了，肚子都要氣炸，吼一聲“還不如去搶”。帶頭的就撲攏來，“他媽的，搶又怎么樣？”盧祥軍毫不示弱，“你媽的，我就說你，怎么樣！”兩個人雙眼對雙眼，就要開打。廖師傅和黎老板忙擋中間勸解。周圍看熱鬧的也幫忙勸架。之前送姜水的那個女人，突然對那帶頭的人說簡直像土匪。帶頭的轉(zhuǎn)頭用眼狠狠地瞪著女人。女人毫不怯意，對著他說“土匪，不講理”。帶頭的說“管你什么事，要你多嘴”。女人說“我就要講，你能怎么樣”。男人怒氣上來，要沖女人打。盧祥軍又替女人出頭，兩個人又要打架。黎老板忙叫廖師傅開車走了算了。廖師傅去拉盧祥軍，說我們走吧。帶頭人不肯讓走，要廖師傅付裝甘蔗的人錢。盧祥軍說不給，我們還要問你賠錢呢。黎老板忙說算了，示意廖師傅上車。廖師傅拉開盧祥軍，招呼幾人上車。這時女人過來說，不怕他，到我們村去拉甘蔗吧。廖師傅忙問有多少，價錢怎樣。女人說甘蔗有，價錢按別人拉的算。廖師傅說，你上車引路，我們跟你去。女人說等一會。說完回身走去棚子，與另一個人說了話，轉(zhuǎn)身回來，對廖師傅說我們走吧。廖師傅讓根哇、朝貴上車廂，叫女人坐駕駛室中間，盧祥軍坐右邊，自己去開車。那一邊帶頭的男人嘴里還在罵罵咧咧。</p><p class="ql-block">車子駛出縣城，向著鄉(xiāng)間小道前行。盧祥軍因為剛才的事，沉著臉不做聲，耳朵聽著廖師傅與女人說話。廖師傅問了女人姓名、村名，又問她縣城的甘蔗和棚子的事。盧祥軍才知道她叫韋叢麗，縣城那棚子是她替姨姨守的，盧祥軍屯知道韋叢麗對湖南有些了解。廖師傅又問韋叢麗“多大”，韋叢麗回說“二十三”?！罢覍ο罅税?，”“還沒呢，誰要我呀?！表f叢麗說。廖師傅接著她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怎么樣？你愿不愿意嫁到湖南來呀?！表f叢麗笑著說：“誰愿意要我？”廖師傅將頭一偏，側(cè)著臉看向盧祥軍。韋叢麗說：“不知道人怎么樣?！绷螏煾嫡f：“這個人很不錯呦，老實，善良，又肯干又講義氣，你也看到的?！表f叢麗也側(cè)臉認(rèn)真看了看盧祥軍，說“你愿意嗎”。盧祥軍被韋叢麗看得不好意思，臉唰地紅了。韋叢麗也不再說了。</p><p class="ql-block">車到村子的一處空地，幾個人下了車。盧祥軍看這里的房子普遍破舊，估計條件也不好，很多地方堆放著甘蔗。韋叢麗帶著他們來到自己家，屋里大小十來口人。韋叢麗說：“你們在這里先休息一下，我去村里叫大家來賣甘蔗。到時候你們自己稱稱，上車?！绷螏煾嫡f“一定”。又核定了價錢，韋叢麗出門去了。</p><p class="ql-block">過了好一會，韋叢麗回來說：“我們?nèi)ミ^稱，裝車吧?！睅讉€人來到車旁，看見村里男女或扛或抬著甘蔗陸續(xù)到來。廖師傅過稱，根哇算帳、付錢，盧祥軍和朝貴在車上裝甘蔗。不知什么時候韋叢麗加入了扛甘蔗的行列。別看她個矮身瘦，扛著甘蔗一步步行走，好像很有力氣的樣子。盧祥軍內(nèi)心升出敬意。</p><p class="ql-block">甘蔗裝完。韋叢麗叫他們?nèi)ゼ依锍燥?。幾個人覺得不好意思，說吃飯就算了，今天多虧了你。韋叢麗說飯都做好了，你們忙了大半天，怎么能不吃泥。這么一說，幾個人真覺得肚子咕咕叫了。根哇說剛才忙暈了，只看你扛甘蔗，不知道哪一堆是你家的，不然應(yīng)該多算點。韋叢麗說我回家做飯去了，甘蔗是我哥嫂賣的，再說該多少就多少，不能壞了規(guī)矩。接著再催去吃飯。廖師傅叫大家去吧，幾個人就去吃了飯。吃過飯，廖師傅叫根哇留十塊錢表示感謝。韋叢麗不要，推扯半天才接受。</p><p class="ql-block">吃過飯回家。韋叢麗出來送行，走前相互留下姓名地址，約定下次再來。陽光灑在山野，也映照在韋叢麗的臉上，襯上她開心的笑容，像兩朵盛開的花兒一樣讓人心動。</p><p class="ql-block">此后一段時間，盧祥軍他們陸陸續(xù)續(xù)來回跑了幾趟。這期間，韋叢麗與大家的關(guān)系更加融洽。廖師傅、根哇和朝貴時不時當(dāng)著他倆的面，有意撮合兩人。被大家一講，盧祥軍對韋叢麗還真也有了一些感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計程車到了火車站，盧祥軍下車買了火車票，看時間還有兩個多鐘頭。在附近快餐店吃了快餐，買瓶水返回候車廳。這里人多嘈雜，找不到座位，他只好在一個墻邊將袋子丟地上坐下，瞇起眼又繼續(xù)前面的回憶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臨近年底，盧祥軍收到韋叢麗的一封來信。盧祥軍沒有多少文化，又羞于讓妹妹知道，只得叫根哇幫他看。別看根哇個子矮小，長相寒酸，腦瓜子比盧祥軍活泛得多。根哇一邊讀信，一邊添油加醋解釋，說韋叢麗很想你，問你想不想她，還說如果你同意，她想到這邊來玩玩……盧祥軍心里明白，口里故意說怎么會想我一個人，大家不都是一起交往嗎，又說來玩就來吧，不用告訴我。根哇說你是不是真傻，她對你有意思，想和你談戀愛，所以才想到你家來看看，你倒好，翻臉不認(rèn)人了。盧祥軍說我又沒想好，她可以找別人呀。根哇笑著打趣，真的嗎？如果你不愿意，我倒樂意找她。盧祥軍心里有些發(fā)酸，口里說你愛找不找。根哇看著他，瞧把你急的，她看上的是你，我再怎么上湊，她也不可能喜歡我。問盧祥軍要不要回信，盧祥軍說當(dāng)然要，你替我寫。</p><p class="ql-block">大年初六，盧祥軍和媽媽上山勞動，妹妹盧翠屏在家看書。村里有人在屋下的路上喊：“祥軍，你家來客人了?！北R翠屏出門一看，不像是家里親戚呀，就問是不是搞錯了。村人問了韋叢麗，回說沒錯，是找你哥哥的，說是他廣西來的朋友。盧翠屏下來謝過村人，接過東西帶她回家。韋叢麗問你哥呢，翠屏說和媽媽上山去了。到了家給韋叢麗倒水、遞水果，問她吃沒吃飯。韋叢麗說在縣城吃過了，叫她去忙。翠屏不好離開，就陪她聊天。</p><p class="ql-block">盧祥軍和媽媽不久回來了。有村民已經(jīng)告訴他們，說祥軍女朋友來了。媽媽很是高興，要知道，她一直在為兒子的婚事發(fā)愁，托媒人找了幾個都沒成。突然間兒媳婦送上門了，她的臉上現(xiàn)出了少有的燦爛的笑容。進(jìn)到家看女兒也不知給客人弄飯，直罵女兒不長眼。韋叢麗忙替妹妹解釋，說自己吃過了飯，是她不讓弄的。媽媽叫祥軍去捉雞殺，叫妹妹去地里摘菜，白菜蘿卜大蒜香菜多摘些回來。自己則手忙腳亂開始將火炕上掛的臘肉取下來，準(zhǔn)備洗切。韋叢麗要給她幫忙，她忙說不用，你休息一下。韋叢麗只好跟著盧祥軍去捉雞，等殺了后又一起修雞。兩個人一邊忙活，一邊詢問著雙方家里的情況。</p><p class="ql-block">山村無大事，每一戶人家的一件新奇事，都會驚動整個村民。天黑過后，男女老少的村民前前后后都來盧祥軍家走走，名義上聊天，實際上就是來看看盧祥軍的女朋友。大家吃著瓜子花生糖果，嘻嘻哈哈談天說地，氣氛比過年還熱烈。根哇、朝貴等年輕人，早早來到了這里。根哇則不忘夸耀自己，說是全靠他的幫助，讓盧祥軍找到了一個這么好的媳婦。大家也夸盧祥軍人好，踏實肯干，人又忠厚，說韋叢麗和她天生一對，兩個人在一起，以后韋叢麗有著享不完的福。韋叢麗也不避諱，和大家有說有笑。</p><p class="ql-block">夜深客散。媽媽安排韋叢麗和妹妹一起睡。韋叢麗看妹妹房間靠窗邊的桌子上擺滿了書籍，問她讀幾年級。妹妹說在縣城讀高一了。韋叢麗就鼓勵她要認(rèn)真讀書，多讀書，以后爭取考上大學(xué)，成為有出息的人。又說到自己家里窮，讀完初中就不能讀了，說完后有些失落。盧翠屏聽了她的話，心里涌起感動。</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吃過早飯，在媽媽的催促下，盧祥軍帶韋叢麗去縣城玩。先到了鄉(xiāng)里，兩個人決定去看看廖師傅。廖師傅拉貨去了。</p><p class="ql-block">到了縣城，兩個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四處閑逛。去商場看琳瑯滿目的商品，在小吃街品嘗各地美食，到“人民公園”享受與城內(nèi)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清靜與幽美。在這里，老少男女各自進(jìn)行著自己喜愛的活動，年輕情侶手挽手甜蜜私語的情境拔動了兩人的心弦。韋叢麗也悄悄地將自己的手挽住盧祥軍的臂膀，兩人相視而笑。盧祥軍挽住了她的小手。從公園最下面，一層層往上走，走到紀(jì)念碑前，盧祥軍告訴韋叢麗，這是當(dāng)年解放軍為了解放縣城犧牲的烈士，兩個人都靜默了一會，接著再往上走，直到最高處的涼臺上，站在這里眺望整個縣城美景。</p><p class="ql-block">下午，兩個人又去了電影院看電影。隨著電影劇情的深入，韋叢麗將頭靠在了盧祥軍的大腿上。盧祥軍用手輕輕地?fù)崦哪橗?。韋叢麗感到自己特別的舒暢，漸漸進(jìn)入了甜美的夢中。</p><p class="ql-block">正月初八，韋叢麗要回去了。媽媽挽留不住，滿心不舍地千叮嚀萬囑咐，給了她幾百塊錢算作見面禮。韋叢麗幾次推辭無果，只好收下。盧祥軍送別時，兩個人依依不舍，登上車，韋叢麗雙眼噙滿了淚花。</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續(x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