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老馬</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劉乃晏是魯中軍區(qū)一名老八路，他留下一篇文章叫《再生父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親在山東沂蒙山區(qū)16歲參加了八路軍，在和日偽軍的斗爭以及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中，讓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一條真理，那就是人民對子弟兵的熱愛，人民是我們軍隊的堅強后盾和靠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生父母》，主要講述劉乃晏在八路軍武工隊時，經常和戰(zhàn)友們出生入死進入敵占區(qū)，在人民群眾的掩護支持下，與日偽軍開展殊死斗爭。這段特殊的敵后斗爭經歷，讓劉乃晏認定人民群眾就是再生父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我從主力部隊來到八路軍武工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日本侵略軍憑其裝備的優(yōu)勢，1941年秋集中5萬余人，對我魯中地區(qū)抗日根據地進行殘酷的“掃蕩”。日軍的“三光〞政策使我根據地受到嚴重摧殘，房屋被燒，糧食、牲畜被搶、殺，大批軍民遭到殺害，許多青年被掠走，我抗日根據地被縮小、分割。敵偽在城鎮(zhèn)、重要村莊、交通要道、山頭安了據點，有些地方控了封鎖溝，并時常對我根據地進行侵襲蠶食，嚴密封鎖，企圖以此置我抗日軍民于死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1年底敵人的“掃蕩〞已漸成強弩之末，我軍反“掃蕩”斗爭逐步展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2年過年的第二天，我連（山東縱隊蒙山支隊一營二連）的許指導員帶我和李啟常去六連，和六連王連長及兩名戰(zhàn)士一起開會，會上宣布由我們六個人組成八路軍敵后武工隊，王為隊長，許為指導員，任務是去臨沂西部費縣東部地區(qū)開展敵后斗爭工作，我們四名戰(zhàn)士都是老兵。</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二、武工隊在敵后斗爭中發(fā)展壯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天天亮時，我們到達了蒙山東麓的蘇子峪。村子有十幾戶人家，空無一人，滿村都是刺鼻的焦臭味，房子全被燒光，只剩下石砌的黑乎乎的房框矗著。街巷滿地都是雞毛、豬、牛骨頭，村前有兩個血跡斑斑的牛頭，這是日本侵略軍對我實行“三光”政策的罪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上我們在響河村見到了江溝區(qū)（我們將要活動的主要地區(qū)）區(qū)委，區(qū)委只有孔慶福書記和一名工作人員。這一帶是游擊區(qū)，屬費縣盆泉區(qū)管，是我們將來落腳的地方。由此向東南十幾里是汪溝區(q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夜里在一間黑漆的房子里，孔書記向我們介紹了汪溝區(qū)的情況。汪溝區(qū)曾有一年多的時間是我們的根據地，1941年秋淪為敵占區(qū)。國破家亡，生靈涂炭，廣大群眾盼望我們早點打回來解放他們，他們被日偽軍和國民黨人員強取豪奪，日子過得很艱難，但有的群眾不敢公開接觸我們，怕遭敵偽迫害。村長大部分傾向我們，部分村長的面目尚不清楚，個別村長與敵偽關系密切。孔書記講完后王隊長和許指導員講了我們到敵區(qū)活動的一些規(guī)定事項和生活中應注意的事項，然后我們8個人擠在一間房子里睡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太陽將要落山時，我們七個人出發(fā)了，向敵占區(qū)走去?？讜浻葹楦吲d，因為自從汪溝區(qū)淪為敵占區(qū)以來，這是第一次有這么多人而且是八路軍同他一起去區(qū)里活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這里停一下”。到了孫家溝西山，孔書記招呼我們說?？讜浶÷晫ξ覀冋f：“往南有火光的地方是小主山，住有偽軍一個中隊，約有六十人，對我們從這里出入有一定威脅，往東十里左右有火光的地方是青駝寺，住有偽軍一個大隊約200余人，一個中隊的日軍，往東南有火光的地方是萌子山和仰子山，住有一個中隊的偽軍和一個小隊的日軍，葫子山上有一門日軍的大炮，遠處的地方以后再介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王隊長、許指導員問敵人活動情況?？讜浾f：敵人一般都是早八九點鐘出來活動，二十三十人不等，催要糧款，要民夫為他們修工事，也常有單個人或兩三個人出來下通知等，下午四五點鐘回據點。再就是國民黨軍隊和政府人員，主要白天活動，他們打著抗日的旗號和日偽勾結，互不侵犯，都專門對付我抗日人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天夜晚我們去了三個村﹣﹣貢山前、苗家嘴、窩莊。窩莊的女村長能說會道，她告訴我們今上午山上（葫子山、仰子山）來了三四十名偽軍，在這里吃了午飯，要我村明天向山上送1000斤小麥，200塊銀元，100個民夫，興許明天還來。我們在三個村只見到村長和個別群眾，他們都很熱情，一見面他們就驚奇地說：“吆！來了這么多人！同志們，八路軍也來了，這就好了。”見到八路軍，他們得到很大安慰和鼓舞，因為這里自從淪為敵占區(qū)后，他們聽到的謠傳是八路軍被日軍消滅了，打散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到一個村都是孔書記布置工作，隊長、指導員作些宣傳教育，我們四個人輪流放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雖然我們八路軍武工隊只有六個人，但和孔書記過去一個人在敵占區(qū)開展工作，然后悄悄當夜往返的效果卻大不相同，群眾看到了穿軍裝的八路軍武工隊（后為更有效的開展工作，改稱汪溝區(qū)中隊），因此提高了斗爭勝利信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八路軍來了，武工隊來了〞。從此，在這一帶群眾中傳開了。群眾中傳開了，日偽軍也知道了，他們開始警惕、恐慌起來。據點的敵人出來多是整隊出入，下午回據點的時間也是提前了，十個八個的偽軍不敢?guī)尦鰜恚袝r只派一個不帶槍的人出來，就是讓我們捉到了，也是教育一會就放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從此，我們在敵占區(qū)活動，由當夜往返，不在敵區(qū)住，到逐步在敵區(qū)住幾天、十幾天、幾十天；由在邊緣區(qū)活動，到逐漸向敵統(tǒng)治的腹地（汪溝據附近）活動；由秘密活動、住宿，到半公開、公開活動住宿、活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起初，敵人只要發(fā)現我們住哪，即集合幾個據點的日偽軍，將村莊圍起來，逐家逐戶的搜查。我們曾有幾次住地被敵人發(fā)現，敵人將村子包圍起來進行搜查，在群眾的幫助下，我們損失不大。敵人為破壞和阻撓我們在敵占區(qū)的活動，據點的敵人夜間出來打我們的埋伏。我們同敵人遭遇過幾次，但接觸戰(zhàn)斗后敵人即撤退，偽軍戰(zhàn)斗力不強，雖然他們知道我們人數不多，但我們能同他死打硬拼。他打我們的埋伏，我們也打他的埋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2年5月我們武工隊已發(fā)展到十幾個人，一次在曾家村西邊伏擊敵人，捉住四名偽軍，繳了四支槍，仗不大，對敵人震動卻不小。我們向敵占區(qū)腹地活動，敵人就放暗哨、安釘子，妄圖監(jiān)視、控制和打擊我們，我們就把他的釘子、暗哨打掉。敵人的活動瞞不過群眾，群眾知道了，我們也就知道了，因為群眾中有我們的情報系統(tǒng)。</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到1943年我們武工隊已發(fā)展到70余人，在敵區(qū)活動有了比較多的主動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人民群眾是我的再生父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在敵占區(qū)三年打游擊，在為人民服務宗旨和黨的群眾路線指引下，同廣大群眾朝夕相處的實踐，使我們深深體會到，在敵我力量極其懸殊、環(huán)境極其險惡的條件下，能生存、發(fā)展、勝利（1945年我們武工隊發(fā)展到300余人），是人民群眾支持的結果，是群眾路線的勝利。他們的抗日愛國精神，熱愛共產黨、八路軍的感人肺腑的事跡，讓我永志不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冒險掩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敵占區(qū)藏匿、掩護八路軍和我黨政人員，若被敵偽軍發(fā)現，就有可能招致滅門之禍。這是盡人皆知的，但不管是村里安排，還是我們直接去群眾家里住，他們從未拒絕過我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抗戰(zhàn)兩年來我們住過無數群眾家，從來末因住戶家的原因發(fā)生過險情，為了我們的安全，他們擔驚受怕，為我們站崗放哨，通風報信，遇有險情他們全家人忐忑不安，但從未埋怨過我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2年5月，我們三個人住在馬家窯村的一戶人家，早飯后不久，一直在戶外聽風的房東大哥神色緊張的回到屋里說，30多個偽軍進村子了。我告訴他別緊張，敵人進村，不會知道我們住在這里。大娘讓他出去看著點，同時告訴我們：“別怕，進里屋去插上門別說話，那些東西（偽軍）來了有我呢，只要他不碰門你們就在屋里別管他，要是砸門，你們就從后窗戶出去，別讓他們聽見就行〞。過了一會，聽風的大哥回來說，有十幾個偽軍往咱這胡同來了，大娘命令他趴在桌上裝頭疼，別說話。霎時，偽軍隊長帶人進了屋。大娘不慌不忙地說“老總來了，坐下歇歇吧，照說我該燒水給老總喝，可不巧，俺一家人都凍著感冒了，先是我，后來傳著了孩子，丫頭在里屋發(fā)熱發(fā)燒躺著，兒子一大早就說頭疼，我剛吃完藥，藥鍋在鍋臺上，要是老總不怕傳染，坐一會，我燒水給你們喝。〞偽軍一聽，怕傳染上感冒，罵了聲“他媽的”就走了?！八麄兌紳L了，出來吧?！贝齻诬姵龃搴蟠竽镎泻粑覀冋f。李啟常同志說：“大娘，你可真有辦法?！?<span style="font-size:18px;">大娘悅：</span>“這是逼出來的”“偽軍到村里來要糧要錢，到這里來干什么？〞我有些不解的問。“這些賊羔了，早晚得天打五雷轟?！贝竽餄q著臉說。后來我們才知道，是因為這家姑娘長得好，到這個村來的偽軍時常來糾纏這家姑娘。離村時我們向大娘敬禮道謝，大娘說：“別謝，這都是為了抗戰(zhà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2年冬天，一天夜里武工隊長帶我們30多人去山水口村，這個村很大，我們從后墻豁口進到一戶人家，房東大哥點著燈，見到是我們，他大驚失色的喊了聲：“俺娘唉（表示驚訝），你們從哪進來的？”王隊長說“從后墻進來的”。房東大哥說：“你們快走，我送你們出西門，這村子住著王洪九部隊（胡傳奎式的國民黨軍隊），好幾百口人”。房東大哥邊說邊出了門。我們立刻緊張起來，“你們班負責掩護。〞王隊長邊對我說邊帶我們緊隨房東大哥出了胡同往西門去了。隨后敵人就趕來了，他們大聲喊站住，并跑步追過來，王隊長告訴大哥快回來，我回頭向追來的敵人扔去兩顆手榴彈，隨隊出了西門向北跑。敵人邊打槍邊喊叫：“快捉八路，繳槍不殺……?！蔽覀冊谝巴馄疵芰思s3里多路才擺脫了敵人的追擊?！皺z查下人都來了吧？”王隊長邊放緩腳步邊說。我們回答：“都來了，都來了！”王隊長讓我們慢些走，休息一下。他嘆了口氣說：“太險惡了！”不久，他就逃離了部隊。我們都知道，讓王洪九的人捉住，我們必死無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2年8月，我們3個人去吳家莊取情報，返回時走到竹園村，天已亮了，姜保順提議在此住下。我們徑直進到了一戶人家的后院，在一個放柴草的一間小房，我們又饑又渴，剛商量怎樣找房東弄點吃的時候，突然聽到我們住的小房后墻“咚咚咚〞響了三聲，這是報警，我說？“不好，我們得趕快離開這里”。街上有人叫嚷：“八路軍在哪里？〞我催他倆快出去從房西頭越墻向北走，我留下來掩護。他倆剛出門，院子里響了一槍，有人進院叫喊：“有八路〞。我被堵在屋子里。一名偽軍很快走到我們房門口，槍橫在門口喊：“八路軍快出來，交槍，不出來我開槍了”。我從他槍口離地的距離斷定，這人個子不高，可能是個新兵，我決定快走，不然來多了偽軍，我就走不了了，我突然沖出門一腳將偽軍踢倒，他撞在西端還未爬起我就越墻而走了。我本可以擊斃他的，但考慮到槍響會召來更多的偽軍，我未開槍。我們三個人迅速出了村，進了青紗帳。遺憾的是至今還不知道那位報信的人是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3年3月的一天，我們武工隊四個人被國民黨人員告密，被30多名偽軍緊追不舍，我們連續(xù)經過兩個村子，未能擺脫敵人，最后進了張鐵峪。這個村我們住過，許多群眾都認識我們，沒有時間選擇了，進村后徑直進了一戶人家，姑娘正在推磨。漢奸追我們來了，我們待這里躲躲?！蔽覒┣蟮?。姑娘說：“快進屋，我把門鎖上，他們來了有我，他們不砸門你們就在屋里待著，別說話，他們砸門你們就從后門走?！宾畷r我們從門縫里看見10多名偽軍進了院?！斑?，妹子推磨呢，我?guī)湍阃瓢桑 眰诬娦☆^目嬉皮笑臉地說?！澳母易岅犻L推，坐下歇歇，我推完磨給你們燒水喝?！惫媚锊焕洳粺岬卣f?！跋胛伊税桑米?。”偽軍臟話連篇，姑娘從容應對。偽軍轉了話題細聲細語地問：“大妹子我問你，八路軍藏在哪？告訴我吧！”</p><p class="ql-block">姑娘若無其事的回答：“你這不是訛人嗎！俺推磨，大白天哪見到八路軍?！?lt;/p><p class="ql-block">偽軍說：“開門給我看看吧?！?lt;/p><p class="ql-block">姑娘說：“沒鑰匙”。</p><p class="ql-block">偽軍追問：“鑰匙呢？”</p><p class="ql-block">姑娘回答：“在我哥那里”。</p><p class="ql-block">偽軍又問：“你哥呢？”</p><p class="ql-block">姑娘接著回答：“出去了?！?lt;/p><p class="ql-block">偽軍不依不饒：“我得進去看看呀?！?lt;/p><p class="ql-block">姑娘回答：“要看你砸門進去”。</p><p class="ql-block">“哪能砸你家門，沒有就沒有吧?！眰诬妱邮滞屏斯媚镆话?。姑娘有些惱怒地說：“你這是干什么？正經點〞?！拔也皇窍矚g你嗎！”偽軍滿嘴臟話，顧不上說八路軍的事了。這時村長來了，約偽軍去村里吃飯，偽軍這才不情愿的走了。我們幾個人在屋里沒說話，但看得出，大家對偽軍痛恨萬分，對姑娘為掩護我們而忍辱受屈萬分敬佩和感激。過了一陣子，姑娘開門對我們說他們都滾了，出來吧！我們向她道謝后一起敬禮告別，她面帶微笑地說：“好歹沒出事，你們以后可要小心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民群眾藏匿掩護我軍人員的事有很多，上述僅是其中代表性的幾個事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愛護備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敵占區(qū)的群眾，在日偽軍和國民黨人員強取豪奪之下，日子過得十分艱難，但他們對我軍卻愛護備至，只要我們有需要，他們都傾其所有，那一件件一樁樁感人的事，至今我仍記憶猶新，終生難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在蒙山小村鳳凰村度過1942年春節(jié)，留下了感人的故事。一天，一位名叫周福順的佃戶來到我們駐地，他從懷里掏出一斤多馬蹄燒餅說：“俺村幾戶傭戶合計，不管怎么樣，過年了也要讓同志們見見面食，俺知道，這點東西同志們每人吃不了幾口，可這是俺幾戶佃戶對同志們的心意?！蔽覀兛丛谘劾镉浽谛睦?，他代表的不只是幾戶佃廣的心，而是代表著廣大佃戶對共產黨、八路軍的心意，在自身十分艱難的情況下，過年冒著被敵人捉住的危險，走了兒蘭的夜路，帶著厚禮來慰問我們。對這厚重的情意，我們只有好好學習，好好工作，勇敢殺敵來報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敵占區(qū)活動，最難熬的日子是嚴冬，越是寒冷越是我們活動的好時機，因為此時最安全。1942年春節(jié)的前幾天，指導員帶我們3個人冒著凜冽的西北風，進了西姜莊的一戶人家，點上燈，一家人見到是我們，老人吩咐快燒開水，抱草打鋪，讓同志們暖和暖和。老人從里屋拿出被子給我們披上，現法同志說：“進屋暖和多了，大爺我不冷”。“你連說話都說不清，光打牙巴骨還說不冷，別跟大爺說假話，快披上”。指導員說：“我們身上有土”?！按竽镞吺脺I邊向鍋添著水說：“莊稼人地里來泥里去，怕什么，要不是來鬼子，同志們怎么會吃這種苦啊?！蔽覀兯膫€人只有老馬穿著棉褲。我們披著被子，坐在鋪著厚厚的麥秸草上，覺著舒坦多了。少時一碗碗冒著熱氣的開水，一卷卷高粱煎餅遞在我們手上。我們有規(guī)定，不到吃飯時間，不準向群眾要飯吃，但這次指導員未拒絕，我們喝著熱水，吃著高粱煎餅，身上暖和了。此時高粱煎餅是最好的食物，吃在嘴里又香又甜，一張煎餅，狼吞虎咽的幾口就吃進去了，坐在一旁的大娘看著我們吃的那么甜，笑了。飯后我們想睡覺，老馬抱起被子往里屋送。大娘見狀說：“蓋著睡吧！蓋上好好睡一覺好有勁打鬼子?！蔽覀冎浪麄儾豢赡苡卸嘤嗟匿伾w，對大爺說：“大爺，我們不能讓你家人挨凍??！”大爺說：“天快亮了，我們坐一會不睡了，你們快睡吧！”這猶如父母對待久離家門歸來的游子一樣，我們心懷再生父母的厚重恩情入睡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943年春天，我們武工隊四個人到了新發(fā)莊，太陽還沒落山，一見到村長我就說：“我們要在這吃飯，要快”。村長吩咐快去湊飯后，帶我們去了一戶人家，進了西廂房對我說：“這里有現成的開水，就在這吃飯”。我發(fā)現屋里一片狼藉，大小不等的凳子橫三豎四，桌子上滿是殘羹剩飯，地上到處是煙蒂，屋里散發(fā)著酒氣和嗆人的煙味，一看便知是日偽軍或國民黨人員，剛在此吃喝過。房東一家見我們來了很熱情，忙著擦桌子并端來一盆開水。稍后村長端著一碗咸菜條，湊飯的把一包摻著糠的高粱煎餅和煮熟的地瓜干放在桌上，我們急不可耐的吃起來。房東大娘急匆匆的把一個籠子放在桌子上，揭開蓋布指著白饅頭說：“快放下手里的，吃這個白饅頭”。說著，就將饅頭往我們手里塞。我們把饅頭放回籠子，大娘接上說：“怎么不聽話，放下手里煎餅，吃這個！并對著村長說：“大侄子我可要說你幾句，那些壞東西來，你好酒好肉招待吃白饃，同志們來你給這個吃，你忍心嗎？你……”村長解釋說：“大嬸，你冤枉我了，壞人來侍候不好不行，就這樣今天還嫌酒不好，打了我兩巴掌，可同志們有規(guī)定，進村不吃大米白面，不吃雞魚肉蛋，不喝酒不吸煙，我能怎么招待他們？〞村長無奈地說。我勸解的說：“大娘，我們吃了饅頭，那些壞人來了村長還得花錢買，我們和老百姓同甘共苦，能有這個吃就不錯了，村里人不也吃這個嗎，等打完鬼子咱都吃白饃?！贝竽锝由险f：“俺莊稼人冬天不干活，好歹吃點就行，可你們天天走路打仗，光吃這個怎么受得了啊，讓你們受這個苦俺心疼”。大娘說完拭淚走出房門?！笆前?，八路軍吃苦，老百姓心疼，老百姓和八路軍心連心??！”村長意味深長地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戰(zhàn)爭年代，我住過的房東，不計其數，他們待我如同家人，點火做飯，提供宿舍。許多房東的音容笑貌，我至今仍記得很清楚，這是我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上У氖?，我沒有機會去看看他們，我多么想去看看他們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戰(zhàn)爭年代，我多次負傷，都是靠人民群眾抬著擔架，把我運送到醫(yī)院救治的，我的生命，是人民群眾冒著生命危險讓我重生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次負傷，擔架隊的民工，對我的細心呵護和熱心照顧，讓我終生難忘。有一次，我們魯中部隊攻打王洪九部隊，我在臨沂前線負傷，民工把我從前線抬到邵家峪，以后又抬到界湖、臨朐、博山和淄川，送到醫(yī)院搶救。跟隨魯中軍區(qū)9師攻打安丘，我又負傷了，民工把我抬到沂水城北，送到醫(yī)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運送我的過程中，這些民工盡了最大的努力，以減少我的痛苦。經過山路坎坷不平，民工們寧肯自己多負重，想盡一切辦法，邁著小步，力求擔架平穩(wěn)。休息時，民工們把自己的棉襖墊在擔架下邊，寧肯自己受凍，也不讓我著涼。民工們總是說，這個同志傷得很厲害，一定要抬好，抬得平平穩(wěn)穩(wěn)的，不讓這個同志遭罪。</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和這些民工素不相識，但這些民工對子弟兵的悉心照料，體現出人民對子弟兵的深情厚誼，這種血肉相連的軍民關系，是我不斷前進、保持旺盛戰(zhàn)斗力的力量所在和源泉之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2025.12.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