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雪申城秋色美</p><p class="ql-block">節(jié)氣已到了大雪，心里原備著要受些寒風冷雨的，誰知推窗一看，卻是滿世界亮堂堂的、金粉似的好陽光?？諝饫镆唤z兒北方的凌厲也沒有，溫溫潤潤的，倒像誰用極軟的綢子，在你臉上輕輕拂了一下。那溫度計的水銀柱，竟懶懶地停在二十二度的刻度上，仿佛也貪戀這意外的暖，不肯下來了。</p><p class="ql-block">我于是走出門去。這一走，便真?zhèn)€是走進了畫里。街兩旁的法梧，葉子黃得最有層次。有的是一整片的明黃，陽光透過來，薄薄的，亮亮的，像一塊塊用舊了的金箔，風一吹，嘩啦啦地響，是那種干燥而清脆的碎音；有的卻還戀著夏日的夢，葉心兒固執(zhí)地綠著，只從邊緣鑲上一圈焦糖色的、卷曲的滾邊，像是被秋陽不經(jīng)意地烘烤過。銀杏就矜貴得多，一樹一樹明晃晃的，將整條路都照亮了。那葉子是純粹的小扇子，落在地上，鋪得勻勻的，軟軟的，踏上去寂然無聲，反教人心里生出一種小心翼翼的憐惜，怕驚擾了這滿地的金箔。</p> <p class="ql-block">風自然是有的，卻全然沒有冬日的形跡。它只是微微地、涼涼地吹著，拂過臉頰時，帶著一股清氣。這風里，竟還夾著一絲捉摸不著的甜香，幽幽的，忽遠忽近。我尋香望去，原來是墻隅的幾叢晚桂，竟還零星地開著。那米粒似的、赭石色的小花，藏在墨綠的葉底，羞怯得很；香氣也是斷續(xù)的，像一段若有若無、欲說還休的耳語。這真是奇了，仿佛一個該退場的伶人，偏又在幕邊清唱了一句，雖是余韻，卻更教人低回不已。</p><p class="ql-block">我便在這畫里隨意地走。街角的面包房，剛出爐的糕點味暖烘烘地溢出來，混著咖啡的焦香。穿著風衣的男女，手里捧著紙杯，不急不徐地走著，衣袂被風帶起一點邊，神情是舒泰的。公園里，有老人穿著毛衣，靠在長椅上打盹，陽光將他花白的頭發(fā)鍍成銀色；也有年輕的母親，推著嬰兒車，彎腰撿起一片通紅的楓葉，遞到孩子的小手里。一切都慢，都透亮，都沉浸在一種安寧的、金黃色的光暈里。這哪里像“大雪”將至？分明是一段被秋日格外慷慨地挽留下來的、金子般的時光。</p> <p class="ql-block">我想起古人的句子來。明人張岱在《陶庵夢憶》里寫湖心亭看雪，是“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那是冰雪的、孤寂的宇宙。而今我眼前的申城，卻是“天與云與樓與樹，上下斑斕”，是一個溫煦的、人間的、活色生香的秋日。節(jié)氣原是先民們順應(yīng)北地農(nóng)耕的呼吸，到了這江海之畔的城池，便被那浩蕩的、溫存的水汽一調(diào)和，便減了鋒芒，添了柔情。這里的大雪，不是號令，倒像是一個遙遠而斯文的提醒，提醒你時節(jié)在流轉(zhuǎn)，但美，卻可以有不同的姿態(tài)。</p><p class="ql-block">不覺日影已有些斜了，光線變得綿長而醇厚，給所有的景物都拉出一道道溫柔的長影。這暖意融融的“大雪”，這秋韻滿滿的申城，像一個悠長的、橙色的午夢。夢里沒有凜冽，只有無邊的、斑斕的寧靜，緩緩地漾開，一直漾到人心最柔軟的地方去，教人忘了寒暑，只愿沉醉在這不期而遇的、慷慨的秋光里。</p><p class="ql-block">作者牛娃</p><p class="ql-block">攝影：牛娃</p><p class="ql-block">編輯：牛娃</p><p class="ql-block">二〇二五年十二月七日星期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