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屋 茶 韻康人 ? 荊林鋼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大雪時節(jié)。天亮得慢，成都像被誰輕輕呵了一口氣，霧白而柔軟。我和老伴縮著脖子，踩著吱吱作響的濕青磚，像兩粒被風卷起的茶末，飄到撫琴西南路。門口那盞舊燈籠尚未熄，火苗在寒氣里打顫，照見匾額上斑駁的“金琴”二字——像某位清代老先生提筆忘收鋒，墨痕里還留著呼吸。</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推門，吱呀一聲，三百年的光陰被推開。16根水桶粗的老木柱，像16位沉默的族長，并肩守著天井。銀杏葉從瓦縫間探出手掌，接住雪粒，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是時間在剝自己的繭。我伸手摸柱，木紋里還藏著西充縣金祠寺村的風、嘉陵江的水、明末的煙火、民國的新糧味道。老伴笑我：“別發(fā)癡，茶要涼了?！?lt;/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茶是蓋碗茶，素茶10元，滾燙。景德鎮(zhèn)的白瓷，沿口一圈青花，像給日子鑲了一道邊。揭蓋，熱氣撲臉，像故人的招呼。茶湯紅亮，浮著細小的金圈，一口下去，從喉嚨暖到腳板心。瓜子5元一小碟，鹽霜薄，捏兩片，“咔”一聲，脆得像是把舊時光掰碎。老伴遞我涼面，怪味——鮮辣里帶甜酸，她說像初戀，我說像鬧別扭后的和好，總之都讓人鼻尖冒汗。<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戲臺在后廳，木構飛檐，漆色斑駁。3點整，鑼鼓點一響，整座老宅忽然變成會呼吸的樂器。青衣踏碎步，水袖甩出一道雪線；老生嗓音沙亮，像瓦上霜被陽光劈開。我們坐在八仙桌旁，茶蓋當板，手指敲節(jié)奏。老伴輕聲跟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我轉頭看她，雪光映在她花白的鬢角，像偷偷別了一朵玉蘭花。那一刻，戲里戲外、古與今、她與我，都被一碗茶蒸成同一縷香。</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天晚了，天井積了薄薄一層白。戲罷，人散，木柱間只剩我們。老伴把剩下的茶根倒進掌心，搓一搓，說：“走吧，回家?！蔽移鹕恚仡^望——老宅靜默，燈籠微搖，像一位送客到門口的老者，用目光替我們撣落肩上的雪。</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走出巷口，成都的車聲遠遠涌來。我握住老伴的手，掌心還留著茶湯的溫度。三百年的古屋、十塊錢的茶、一場免費的戲，像三枚釘子，把我們釘在歲月最柔軟的皺褶里。大雪無痕，茶韻悠長，人老了，幸好還能一起把日子過成回甘。</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