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知青回憶錄（17）</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大雪紛飛憶當(dāng)年》</b></p><p class="ql-block"> 作者 阿 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今日，福建荔城，陽光如金，毫無保留地灑落大地，晴空湛藍(lán)如洗，不染纖塵。我靜坐窗前，指尖輕翻日歷，目光落在“大雪”二字上，心弦驀地一顫——剎那間，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五十載前那場席卷北國的漫天大雪，裹挾著凜冽寒風(fēng)與青春印記，如潮水般奔涌而至，將我重新拉回那片蒼茫的黑土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是1975年的黑龍江柳河五七干校農(nóng)機修造廠，我在這里度過了第三個大雪紛飛的寒冬。那夜萬籟俱寂，天地沉眠，唯有雪花悄然降臨，如無聲的絮語，似天女散花，輕盈地在夜空中旋舞，悄然覆蓋山川、屋頂與小徑。雪落不止，整整一夜，仿佛大自然正用最純凈的筆觸，為大地披上一件無瑕的素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晨，天光微透，云層裂開一線曙光，我揉開惺忪睡眼，卻見宿舍門前已堆起一堵厚達(dá)一米多的雪墻，嚴(yán)嚴(yán)實實封死了出口。門被死死壓住，人困屋中，寸步難行。我心頭一緊，顧不得刺骨嚴(yán)寒，匆匆穿衣，抄起鐵鍬與掃把，一頭扎進這銀白的世界。雪片撲面如針，寒風(fēng)割面似刀，我卻咬緊牙關(guān)，一鍬一鍬奮力鏟去，只為挖出一條通往外界的出路。</p> <p class="ql-block"> 從凌晨五點到晨光初露，雙手早已凍得失去知覺，肩背酸痛欲裂，體力幾近枯竭。就在此時，團支部書記王桂華叫來早起的五六位知青伙伴，見我孤身奮戰(zhàn)，紛紛披衣而出，拿起工具加入清掃隊伍。鐵鍬與掃把的碰撞聲在雪野中回響，熱氣在冷空中凝成白霧。終于，在眾人合力之下，那條通往廁所、長達(dá)百米的小路被徹底打通。望著暢通無阻的雪道，每個人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疲憊卻欣慰的笑容——這不僅是一條出行之路，更是一條連接人心的暖途。</p><p class="ql-block"> 那些雪季里，還有一項又臟又累的活計，我總是默默承擔(dān)：去廁所刨尿冰、清糞堆。若不及時清理，凍硬的糞堆會越積越高，甚至頂?shù)饺送?。可這活兒羞于啟齒，無人愿碰。于是，我總在天未亮?xí)r，悄悄拎鎬出門，獨自在寒夜中揮鎬鑿冰。尿冰凍得堅硬如石，刨下時碎塊飛濺，常蹦到臉上、衣領(lǐng)里，掃之不去，歸屋后一旦融化，腥臭撲鼻，令人作嘔。可我從不言苦，也不張揚，只將這份隱忍與擔(dān)當(dāng)，深埋于心底。</p><p class="ql-block"> 宿舍西北角，我與阮文煥的房間對面，是機修班胡建明等三人住處，那扇通往翻砂車間的門，外接一片荒草甸子。冬夜有人貪圖方便，便在門外解手，久而久之，尿液層層凍結(jié)，結(jié)成厚厚的尿冰。每逢周末，我便主動清理，一鎬一鎬，鑿碎那頑固的冰層。每一次清理，都是與嚴(yán)寒與污穢的搏斗，可我從未退縮，只因心中有一份不言而喻的責(zé)任。</p> <p class="ql-block"> 更棘手的是北門“門斗”的潑臟水的冰堆。這一棟磚房住著近80人的男女知青。西頭是男的，東頭是女的，中間開了走廊，出口帶著北和南的“門斗”。大家洗漱用水需端至室外傾倒，零下三十多度的極寒中，水潑地即凍，日積月累，冰層越堆越高，門扉幾近無法開啟。每當(dāng)我前往水房打水，總會順手清理門口冰堆。這活兒無人指派，卻漸漸成了我的“專屬任務(wù)”。寒風(fēng)中蹲地鑿冰的身影，成了那個冬天最沉默的風(fēng)景。</p><p class="ql-block"> 廠里的籃球場是沙土鋪就，冬日凍得堅硬如鐵?？杉幢愫L(fēng)刺骨，棉衣裹身，手套厚重，臉凍得通紅，知青們?nèi)詿嶂源蚯?，揮汗如雨。為保球場無雪，每場大雪過后，我總在周末休息時，自發(fā)清掃球場積雪。鐵鍬劃過凍土，雪塊飛濺，我一人一鍬，將整片球場掃得干干凈凈——那因為我熱愛于籃球，維護維修籃球場也是我神圣的職責(zé)；那也是屬于我們的精神和體育鍛煉的領(lǐng)地，不容風(fēng)雪侵占。當(dāng)年我們廠里除了打籃球、排球和跑步，文化體育生活還是很單調(diào)乏味。</p><p class="ql-block"> 后來我在柳河安家落戶了，我住在北大樓最西北的那一趟有四棟磚房，一條小街住8戶人家，我住在最西邊一頭。那條路坑坑洼洼約有100米長，每當(dāng)下雪都是我來自愿的掃雪，有時候直接掃到前面的“赫魯曉夫大街”。有時候全家出動，帶著兩個孩子一起掃雪，堆雪人，玩雪球。好冷好凍，但又好玩，這歡樂的場面好像就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 說起掃雪，亦不禁憶起夏日。雨季來臨，廠區(qū)泥路盡成爛泥塘，黑泥粘腳，舉步維艱。為方便通行，我常挑爐灰、推車沙土，一擔(dān)一擔(dān)鋪出小路。那些默默無聞的勞作，如春雨潤物，無聲卻踏實。多少個清晨與黃昏，我的身影在泥濘中來回穿梭，只為讓眾人少踩一腳爛泥。</p><p class="ql-block"> 我從不張揚，做好事也從不留名?？扇诵淖杂忻麋R——有人從窗內(nèi)望見我掃雪的身影，有人在黑板報上寫下表揚稿。正因這份勤懇與擔(dān)當(dāng)，每年評勞模時，我總被四個車間全票推選為先進生產(chǎn)者。那一張張選票，不只是榮譽，更是對無聲付出的深切回應(yīng)，是集體給予的最溫暖的認(rèn)可。農(nóng)機修造廠的人們總是這么一句口頭禪，林鴻緒的老鄉(xiāng)南方人真能干。</p><p class="ql-block"> 回首那段知青歲月，雖寒風(fēng)凜冽，雪壓重?fù)?dān)，卻也燃著青春的熱火，盛著人情的溫光。那些默默清掃的清晨，那些獨自鑿冰的寒夜，那些挑灰鋪路的雨天，如星辰般點綴在我記憶的夜空，熠熠生輝。它們教會我何為責(zé)任，何為堅韌，何為無言的奉獻。這些品質(zhì)，早已融入血脈，伴隨我一生，也將化作家風(fēng)，傳于子孫，照亮他們前行的每一步。</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2025年12月7日大雪寫于荔城東城1號</b></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作者 阿 壽</b></p><p class="ql-block">本名黃永壽，現(xiàn)為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南平市作協(xié)會員，秀嶼區(qū)作協(xié)顧問。在職研究生，高級經(jīng)濟師。擅長文學(xué)，現(xiàn)代詩歌和歌詞寫作。出版專著巜砥礪青春》《火石山風(fēng)情》《名煙營銷》等多部著作，并發(fā)表三百多萬字文學(xué)作品。原創(chuàng)高山族民歌，知青題材歌曲十余首。</p><p class="ql-block">退休前為黑龍江省柳河五七干校知青、黑龍江省委機關(guān)工作；后調(diào)入福建省建陽縣政府、建陽市煙草局、建陽市政協(xié)、浦城縣煙草局、南平市臺聯(lián)、南平市煙草局等單位工作；曾為福建省政協(xié)第七至九屆委員，南平市政協(xié)第一至三屆常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