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我的小院（一）

潘曉陽

照片拍攝于2018年，雖然光線太暗，但意境猶在，我憧憬中的小院生活已然就是這個樣子，所以，我仍然將她作為本章的封面圖片。小院里鳥語花香，頭上花架下垂吊著一串串晶瑩剔透的葡萄和雞蛋般大小的百香果，身邊的無花果也如綠色乒乓球排列在枝干上，石桌上一杯清茶飄裊著熱氣，一條可愛的小鹿臥在桌上，身邊一條小狗泰迪相陪.....。 原本將“我的小院”單寫一章，但寫下來一看，感覺文章內(nèi)容太長，決定將“我的小院”一分為二，寫成兩章，這樣每章內(nèi)容的細節(jié)亦有擴張余地，也顯得簡潔很多。第六十八章“我與小鳥”，其實是小院的一部分，因為我與文章中小鳥的交集，絕大多數(shù)發(fā)生在我的小院里。 為什么寫“我的小院”？因為我與許多國人一樣，都有一種田園歸隱情結(jié)，人們從古至今都對“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充滿無限向往。 我們都讀過著名田園派詩人陶淵明的那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其意境的優(yōu)美，令人浮想聯(lián)翩。 國人為何有田園歸隱情結(jié)？那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象中的田園生活，那里風(fēng)景如畫，那里鳥語花香，那里鄰里和諧，那里人心善良，所以，田園生活被許多人看做是心靈最后的歸宿，回歸自然亦被認(rèn)為是回歸初心。 但也有人說，古人歸隱，是和自己命運的置氣，是有志難施的憋屈；亦有人說，現(xiàn)代人向往田園，是在尋找心靈的寄托，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回避；還有人說，這只是傳統(tǒng)意識的慣性使然，是對自我的放棄。但置氣也好，寄托也罷，這些情結(jié)與我對田園生活的憧憬都沒有多大關(guān)系。 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有院居生活的夢想，它讓我們在城市的叢林中，安棲身心，得到無盡的滋養(yǎng)。 讀過馮唐《我心目中理想的房子》文章，他說，“我心目中理想的房子，要有個大點兒的院子，有樹，最好是果樹或者花樹，或者又開花又結(jié)果?！?lt;/p>他還說，“每年花樹開花的那幾天，在樹下支張桌子，擺簡單的酒菜，開順口的酒，看繁花在風(fēng)里，在暮色里，在月光里動?！?lt;/p>但馮唐心目中的院子，是靜巷高墻，庭院深深的那種四合院，而我憧憬的小院，則是小家碧玉般的田園小景。 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想象著，待我退休，我一定到郊外農(nóng)村買一處小院。小院清新雅致，依山傍水；養(yǎng)10只雞，當(dāng)然是自由自在生活的走地雞，10只雞里有一只公雞，其余的是母雞，公雞擁有三宮六院的母雞嬪妃，母雞想生蛋就生蛋，不想生蛋就不生蛋，沒人強迫。 還要養(yǎng)一條狗，最好是毛色深棕的泰迪，既能照家，對我也很忠誠；小院里有一分地，地里種的全是時鮮蔬菜，當(dāng)然是不用化肥和農(nóng)藥的原生態(tài)。 小院外有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這樹最好佇立在屋外不遠的竹籬笆墻邊；而竹籬笆上爬滿了牽?；ê腿敲罚晃颐刻炫菀槐宀?，坐在小院的椅子上，微風(fēng)吹拂，一邊看書，一邊喝茶，杯里的茶水氤氳著裊裊熱氣......。 早上不管公雞怎么叫，我睡我的覺，睡到自然醒；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看窗外，窗外那棵樹茂密的枝干和樹葉在微風(fēng)中搖曳，發(fā)出輕微的簌簌響聲；小狗在院里跳來跳去“汪汪”叫著撒歡，雞們瞪著眼睛驚慌地逃竄。 我走到院外，瞇縫眼睛看看太陽，扯開嗓門，面對遠山，吼一句“太陽出來洛兒，喜洋洋哦爾郎喲....”，元氣滿滿，新的一天就開始了。 當(dāng)然，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擁有一張銀行卡，卡里的余額至少有一千萬，這張銀行卡，才是實現(xiàn)我田園夢的基本經(jīng)濟保障。 我不會一直做著憧憬中的田園夢，當(dāng)我醒過來，我就知道，憧憬的田園生活，只是憧憬而已，我吃過苦，下過鄉(xiāng)，接觸過許多農(nóng)人，知道現(xiàn)實中的田園生活并非我憧憬的樣子。 只有吃飽喝足，生活無憂，才會使憧憬變?yōu)楝F(xiàn)實，而那些生活在底層的農(nóng)夫山樵或細民野老，維持溫飽就很不容易了，想多了空耗錢糧。 許是我曾經(jīng)在農(nóng)村當(dāng)過7年下鄉(xiāng)知青，許是我對農(nóng)作物種植有過很多交集，許是我對動物植物有天然的親近，所以，我對土地上生長的作物就有與純城市人不同的感情，就有一份對農(nóng)作物種植的、來自心底的那份希冀。 這份希冀當(dāng)然是有底線的，那個底線就是生活無憂，而不是如我在農(nóng)村當(dāng)知青時期的缺吃少穿，需要靠種植農(nóng)作物維持生命。我知道現(xiàn)實中的人無處歸隱，其實只要心安，哪里都是自己憧憬的田園，種幾棵菜，就是菜園，栽幾棵樹，就是果園，種幾盆花，就是花園....。而我，只是單純地想有個小院，在院里置些花草，不僅聊以打發(fā)一點時間，更重要的，是實現(xiàn)憧憬，將自己置身于自然。想起我在工作期間，既沒有置一處小院的經(jīng)濟能力，也沒有在小院生活的怡情雅致，可我的內(nèi)心并沒有完全拋棄田園，于是，就在城市住家周邊尋覓針尖大的空地或花盆，閑暇時種些蔬菜瓜果，聊以寬慰想象中的田園。 于是，在陽臺上擺放幾個花盆，種上一些花草。 于是，利用窗外人跡罕至的空地，種一壟韭菜和小蔥。 于是，花盆里長出一些不知名的白色“小球”....。這些都是我在工作之余聊以寄托的田園情結(jié)。 直到退休，我在重慶繁華地段買了一處帶小院的房子，房子所在小區(qū)是2002年就建成的，房子雖然舊了，但房外的小院卻與住房面積相差無幾。買這房子，我不在乎小區(qū)和房子的狀態(tài)，我在乎的是住房外有個小院，小院的存在才是買房的動因。 小院被前主人打理得很好，一圈圍墻，墻面既寬又堅固，墻下一圈花圃，花圃石材既古樸又有創(chuàng)意，空余的地面也用地磚鋪的平平整整。 小院里還有一個兩米多高的花架，花架用四根磚石立柱支撐著，頂上鋪著咖啡色防腐木，連接立柱和花架的，是一圈不銹鋼樑。花架的一頭種著一株藤蔓粗壯的葡萄，賣家說，這株葡萄已經(jīng)長了十幾年，每年都要結(jié)幾十斤果子，味道很好吃。 花架另外一頭種著一棵高大的枇杷樹，樹上結(jié)滿了一簇簇的枇杷果。這花架猶如神來之筆，令小院里的花園熠熠生輝。 小院里還有幾棵柑橘樹和石榴樹，賣房的原主說，這些葡萄枇杷以及其他果樹上的果子，一兩個人一年到頭根本吃不完。他又笑笑，吃不完不打緊，故意留些在樹上，讓那些小鳥也吃一些。 我認(rèn)真看看小院，除了一些果樹，墻頭還有一株根莖粗壯的三角梅。賣家高興的向我炫耀，這棵三角梅也長了十幾年，每年鮮紅的葉子就是小區(qū)里一道耀眼的風(fēng)景。鬧市區(qū)既然有這么漂亮的小院？我對它真是一見鐘情。 （圖文無關(guān)）不過，印象很深的，還有那些排列在小院中間的花盆，這些花盆的質(zhì)地都很漂亮，花盆里栽種著各種花草，花草長勢都很旺盛。賣家原主是剛從部隊退下來不久的軍人，所以，小院里的那些花盆，都像正在列隊的士兵，整整齊齊站立在小院中間，很有軍人風(fēng)范。我毫不猶豫將這套房買下來，正逢房價低迷時期，買這房的價格并不貴。后來的幾年，我按照自己的喜好，陸陸續(xù)續(xù)對小院做了一些改動。首先是清除那些枝干有刺的植物，比如三角梅。 別看三角梅已經(jīng)長了十多年，而且紅葉不是粉紅，是深紅的那種，但我不喜歡三角梅，因為三角梅再好看，但它的藤蔓和枝干卻長滿尖銳的刺，那些刺令人對它近不得身，稍微不注意，刺就勾壞了衣服和皮膚，讓你疼痛難忍。我一氣之下，將這株長了十幾年的三角梅清除出了小院，沒有了帶刺的三角梅，我的心里莫名絲滑了很多。 爾后，我又清除了長著尖銳葉片的鐵樹。 又清除了長著長長尖刺的棗樹。 還清除了生長旺盛的薔薇花。現(xiàn)在我的小院里除了石榴樹的枝干上仍然有刺，其余但凡有刺的植物，全都被我清理得干干凈凈。對它們的清除，全都是因為我不喜歡它們身上的那些刺，卻并不嫌棄它們原本艷麗的花朵和散發(fā)的芬芳。包括那些整整齊齊排列在小院中間的花盆和植物，我也全都送了人。為何要將那些花盆和植物送人？ 那是因為它們太占空間，如果小院的空間被太多的花盆和植物占據(jù)，我卻沒有了活動場地，豈不本末倒置！ 還有那棵枇杷樹。枇杷樹每年會結(jié)上千顆枇杷，小鳥知道哪顆枇杷熟了，哪顆沒熟，所以，只要枇杷成熟一顆，小鳥們就啄食一顆，我得到的，永遠都是被小鳥們吃剩下的，千瘡百孔的枇杷果。 清除枇杷樹，不是因為枇杷果被小鳥們吃，而是因為它長勢太猛，不僅占據(jù)了小院很大一個角落，還侵犯了鄰居家的領(lǐng)空。 后來我在種枇杷樹的位置，種了一棵百香果，那百香果結(jié)的果實，最多的一年既然有上千個。 收獲了第一批百香果。還有那個小院的花架，原本待葡萄和百香果成熟季節(jié)，花架頂棚下就會垂吊著一串串葡萄，一個個百香果，而又香又甜的葡萄和酸酸甜甜的百香果，都是我最喜歡的水果之一。但我仍然將花架拆除，將需要爬藤的葡萄樹和百香果也一并清除。清除的原因，不是它們有刺，也不是擔(dān)心它們會侵犯別人的領(lǐng)空，它們本身并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是我自己老了，每年打理藤蔓，剪枝摘果需要搭梯爬上爬下，人老了，腿腳就不像年輕人那樣利索，萬一跌跤了怎么辦？ 所以，拆了花架的防腐木頂棚，安裝了透明的夾膠玻璃，花架變成了一個沒有墻，卻能遮風(fēng)避雨的花房。 每到春夏秋之際，我在花房的躺椅上閉著眼睛假寐，耳邊聽著樹枝上一聲聲呢喃鳥語，鼻腔里聞著飄來的一縷縷花香果香，面龐上感受著吹來的一陣陣微風(fēng)，這個時候篤信，我已經(jīng)享受到了晚年擁有一方小院，心中憧憬的那種田園生活。我?guī)缀踉谛≡豪飳崿F(xiàn)了多年的那些憧憬，只是沒養(yǎng)雞，因為雞們太呱噪。 再后來，又在我和鄰居家的矮墻上建了一人高的防腐木墻，墻下種植一棵爬山虎，爬山虎長得很快，只用了一年多時間，就覆蓋了整個一面墻，晃眼一看，小院被各種綠植包圍，全世界都顯得郁郁蔥蔥。矮墻變一人高的柵欄墻？是否因為我與鄰居家的關(guān)系有變？ 這是我與鄰居家矮墻變高墻前的樣子。非也，我和鄰居家的關(guān)系一直很好，建墻的原因他們也很清楚，那是因為他家的幾間臥室正對矮墻方向，稍不注意，臥室的“隱私”就會曝光，我主動建一堵墻，遮擋可能被曝光的隱私，這對兩家來說，都是好事而不是壞事。 這就是我坐在書桌前望向小院的景觀。拆掉書房墻外遮擋視線的鐵柵欄，換上落地玻璃，坐在書房電腦前寫作看書喝茶，猶如身在小院中，眼前小院的美景一覽無余。 我買了一口石缸，石缸里養(yǎng)了十幾尾魚和水生植物。 還在寬闊的墻頭上安放一個喂鳥器，裝上鳥糧，各種小鳥紛至沓來吃食，嘰嘰咕咕聲不斷。 還做了一些庭院點綴，比如，兩只呆萌的狐獴母子和乖巧的小鹿。 比如，蹲在石榴樹干中間的小狗和晚上會發(fā)光的蝴蝶。 比如，活靈活現(xiàn)的打工兔以及露出半個身子的小白兔。 比如，小鳥喜歡在盆里洗澡的蘑菇兔，以及陪伴在蘑菇兔身邊的小鹿....。這些都為我的小院平添了幾分生氣。 我姐夸贊，說我的小院不僅碩果累累，還像個小動物園，一派生機盎然。時至今日，幾經(jīng)改變和休整，現(xiàn)在的小院越來越接近我對田園生活的向往。?有時，我喜歡面對小院遐想。 我有點好奇，買小院的過程像有人早就替我安排好的。我退休后剛啟動買小院的行動，沒想到這小院一掛牌售賣，就讓我一見鐘情！難道冥冥中真的有人早就替我預(yù)留了這房子？如果真有前世，那我一定在這小院住過。 今天寫下這一章，便是在小院的陪伴下，與世做最長情的告白，這告白就是，“我這一生足矣”！我搬進小院居住已經(jīng)10年，在我以后的有生之年，我還將與小院共度余生。 余生棲一座小院，追求的是靜而不爭。只有住在小院，才能具有鈍感力和屏蔽力；只有住進小院，才能容得下四季流轉(zhuǎn)，才有擁抱自然的機會；只有住進小院，才能不介意院外人聲的鼎沸和車馬的喧鬧，才能不慕山珍海味，不戀寶馬香車，不邀酒朋詩侶。 才能心靜自然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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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我的小院（一）

潘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