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圖/文雨語原創(chuàng)</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晨起推窗，寒氣撲面而來——不是刀割似的凜冽，倒像有只看不見的巨手，將整個天地摁進(jìn)了一方冰青的硯臺里呵氣。</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窗玻璃上結(jié)著霜花，奇巧得讓人不敢呼吸，生怕呵暖了這鬼斧神工。細(xì)看時，那冰紋竟勾勒出整座失落的城池：有尖頂?shù)溺姌?，蛛網(wǎng)般的巷陌，甚至隱約可見窗格后蜷縮的人影——冬的印，原是天地在長夜失眠時，用呵氣畫在玻璃上的夢的拓片。</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院角的梅樹卻醒著。鐵青的枝干上爆出幾粒朱砂似的苞，像誰遺落在霜花上的血珠，又像冬天自己咬破嘴唇時，濺在宣紙上的第一滴血。這紅并不熱烈，倒有些孤憤的意味，仿佛要和整個灰白的世界論理。然而霜是善辯的，夜里悄悄下一場，清晨便見梅瓣托著薄霜，紅白相映，竟成了最溫柔的封緘——原來冬的印鑒，有時也會蓋成妥協(xié)的花押。</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記得那雪后初霽的黃昏。夕陽給雪地敷上金粉，萬物都生出毛茸茸的光暈。孩子們在巷口堆雪人，胡蘿卜鼻子凍得越發(fā)鮮艷。有老翁拄杖走過，杖端鐵箍在雪地戳出一串逗點，深深淺淺，連起來竟像某首失傳古樂的工尺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忽然明白，冬的印記不在雪有多厚，而在每個腳印里都盛著光的碎屑，在每道車轍中都凍著時間的車軸轆轆。暮色四合時，家家窗內(nèi)亮起橘黃的燈。燈光透過冰花的折射，在雪地上投出顫巍巍的光斑，恍若大地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廚房飄出燉湯的霧氣，在冷空氣里凝成乳白的云帶，纏繞著煙囪不肯散去。這人間煙火氣，原是冬天最溫潤的印泥——它不蓋在別處，只拓在晚歸人眉睫的霜花上，拓在孩童凍紅的鼻尖，拓在老人呵出的那團(tuán)白霧里，那霧氣在空中久久不散，像個未完的承諾。</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夜深人靜，我呵著手掌走回書房。墨已研濃，鋪開的宣紙在燈下泛著象牙白。忽然不想寫什么——這滿世界的雪光月色，霜紋冰畫，不就是冬親自揮毫的狂草？它把山川蓋成素絹，把河流鈐作銀練，把千家萬戶的窗，都印成一枚枚暖黃的閑章。而我自己，站在這茫茫的留白處，也成了冬的印鑒里，一個未干的墨點。</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