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說起“搶檔”，大家可能不明白。這是個“專業(yè)”術(shù)語，是以前駕駛國產(chǎn)老“解放”牌汽車減檔時的一個非標(biāo)準(zhǔn)動作。搶檔可以在車輛爬坡動力不足需要減檔時，減少司機(jī)動作流程，使主動齒輪在空檔位少停甚至不停留，從而迅速地嚙合上從動齒輪，以達(dá)到節(jié)省燃油、保持動力的目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搶檔動作瀟灑，好處多多，但不是每個人都會。如果操作不當(dāng)，就會聽到齒輪相互撞擊的“咔咔”聲，那樣極易損壞變速箱。當(dāng)年跟我一個班學(xué)駕駛的六名學(xué)員，有此技能者寥寥，甚至有的人一輩子也沒摸著其中的奧妙。</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 font-size:15px;">八一年在部隊，那時還不會開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八三年，我從部隊回來，進(jìn)入了父親所屬單位，那時單位稱“安徽省汽車運(yùn)輸公司”，這是家大型國營運(yùn)輸企業(yè)，全省的客、貨運(yùn)企業(yè)基本都?xì)w他管，包括我工作的長途汽車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汽車站的客車駕駛員絕大部分是解放后從部隊回來的退伍軍人，隨著歲月的流逝，到了八十年代，客車駕駛員隊伍就青黃不接了。所以，單位有了自己的“駕訓(xùn)隊”，輪到我那一年，已經(jīng)是第三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學(xué)的是清一色的大客車，共八個班，每個班六人。師傅是個能人，不光開車技術(shù)好，手也巧，自制的鳥籠比街上賣的更漂亮。更難得的他還精通音律，尤二胡為甚。一曲《江河水》，經(jīng)常讓我們生活在小院里的每一個人，都陪著他沉浸在凄愴哀怨之中。直到現(xiàn)在我都在懷疑，我這多愁善感、略帶憂郁的氣質(zhì)，就是那時天天聽他那如泣如訴的旋律，慢慢熏陶而來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師傅就住在我家樓下，而教練車就停在隔壁的車隊大院里。每天早上我們六個學(xué)員早早來到車上，只等師傅捧著茶杯，踱著方步，上車后并不看我們一眼，往副駕駛位一坐：“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那時是班長，每天第一輪由我駕駛，每當(dāng)這時，我就迅速地坐上駕駛位，啟動車輛，向郊外駛?cè)ァ?lt;/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 25, 25);">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開車去舟山在輪渡上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 25, 25);"><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前期的訓(xùn)練，大伙的水平差不了多少，很快就到了山區(qū)駕駛訓(xùn)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段讓人興奮的日子，師傅帶著我們來到大別山深處的岳西縣。這里地處大山腹地，四面皆山。山上有很多還是砂石路，寬度也就僅夠兩輛車交會。一面是峭壁千仞，一面是萬丈懸崖，在這里學(xué)習(xí)山路駕駛，為我們以后的開車生涯，奠定了堅實(shí)的基礎(ch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以前的車輛大都是老“解放”，其變速箱是老式的，加檔需要踩兩腳離合器。減檔就更麻煩了，不光要踩兩腳離合，還需要在空檔時配上一腳油門，我們稱其為“轟空油”。這腳油門可大有講究，大了小了都會造成齒輪相互撞擊，那刺耳的“咔咔”聲，可比師傅的白眼還讓人難受，讓人不由得面紅耳赤，羞愧難當(dāng)，恨不能立馬扇自己一個大嘴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師傅開車上山時，減檔動作讓我們傻了眼。只見他左腿稍稍一動，右手手腕一抖，隨著一聲美妙的空油聲，排檔已準(zhǔn)確地減入低速檔，根本見不到什么左腿兩腳離合，右腳空油，手上扳兩下排檔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好奇心促使我們先敬上煙，然后絲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師傅，這動作漂亮，怎么沒見你踩兩腳離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家淡淡一笑：“這叫搶檔，只需要踩半腳離合。這是我在川西當(dāng)兵時練的，那時整天在大山上跑，我們部隊的人基本都會這一手。這個動作只能意會，不能言傳，你們道行太淺，今后慢慢領(lǐng)會吧?！?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可氣的人家后面還來了句歇后語：金鑾殿的茅廁——沒你們糞（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得！那沒我們什么事了，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兩腳離合加空油吧。</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5, 25, 25); font-size:15px;">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開車去廣州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我也羨慕得不行，但我嘴上沒說，只是每當(dāng)師傅開車，我就聚精會神地盯著，但表面上還是跟師兄弟們有說有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但就如師傅說的，這個動作，看是看不明白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color:rgb(1, 1, 1);">終有一天，機(jī)緣巧合，讓我打通了任督二脈</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天照例上山，夜里的那場小雨，讓山里的空氣帶有一絲甜味。見到山邊有澗水順坡而下，師傅示意我們尋一處寬敞處停下，自己拎著隨車的小鋁壺去接山泉水。他自帶了汽油爐，每天要在山里尋一幽靜之處，拂著山風(fēng)，嗅著花香，煮一炊山泉，沖一盞綠茶。興起則操起二胡奏上一曲歡快的《賽馬》，小日子過得如詩如仙。師傅去接水，我們則要放水。來到路邊灌木叢，六桿“水槍”歡快地在灌木叢上畫著圈。有人嫌畫圈不過癮，先用手捏住，然后窮丹田之氣、盡洪荒之力放肆地射向崖下那幾朵慵散的浮云，卻驚起山雀幾只躍向樹梢，嘰嘰喳喳地仿佛在數(shù)落著我們的放浪形骸。一老兄嫌煩，調(diào)高角度將水槍對準(zhǔn)樹梢，可惜已是強(qiáng)弩之末，所?！八畯棥北挥L(fēng)一吹，盡數(shù)灑在自己的褲腿上，留下了“墨寶”片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尿畢回來，腳底沾上路邊的濕泥，我隨意地在公路上踢了兩腳，一塊塊泥巴飛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等師傅品罷香茗，我坐上駕駛座。掉頭，回程，爬山逾嶺，一板一眼，不敢有絲毫馬虎。沖坡，減檔，五減四，直接下拉，毫不費(fèi)力。四減三路線是倒置的“U”型，稍稍復(fù)雜點(diǎn)。我左腳踩上離合器踏板，右手業(yè)已發(fā)力，誰知腳底的黃泥剛才沒有處理干凈，稍一用力就腳底一滑，離合器踏板剛剛處在似分似合時就彈回復(fù)位，但右手的排檔桿卻伴著一聲奇妙的空油聲神奇地減入了三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去！這就是傳說中的半腳離合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師傅詫異地斜了我一眼：“還不會爬就想跑？”嘴角卻帶著如花的笑意。</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 25, 25);">上世紀(jì)九十年代開車去佛子嶺水庫留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5, 25, 25);">?</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一年后，我來到客運(yùn)一隊，又有了一位實(shí)習(xí)的師傅。</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第一次跟師傅跑車，他見了我在上山時熟練的搶檔動作，略感吃驚：“這你也會?。磕阍隈{訓(xùn)隊的師傅是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李XX。”</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怪不得?！?lt;/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怎么？你們認(rèn)識？”</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他跟我是戰(zhàn)友，同在四川當(dāng)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我心里暗暗得意：別以為只有你們在川西大山里竄過的“山猴子”們才會，本少爺早就會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又一年，有個戰(zhàn)友隨我出車去泗縣。要說這個戰(zhàn)友可是個老把式，他在部隊就是駕駛員，論資排輩可比我老多了，想當(dāng)年我剛學(xué)開車他就已在單位開車了。有次我隨他一起出車，其實(shí)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路上想讓他把車交給我開上一段。結(jié)果跟著他跑了一天，只在停車時坐到駕駛室空轉(zhuǎn)了幾下方向盤。</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車過明光縣，來到一段“m”型路，我那時的搶擋早已練得爐火純青，猶入化境。隨著我不斷地加檔減檔，他終按不住那羨慕的口氣：“小四，你這檔搶化得了，真帥?！?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沾不沾，全國第三?！蔽矣煤幽显捇厮?，因?yàn)槲覀儺?dāng)年同在河南當(dāng)兵，所以戰(zhàn)友間常用半生不熟的宋朝普通話打趣。心想：想學(xué)我也不教你，忘了你當(dāng)年不給我摸車?yán)病?lt;/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面有了“二汽”，有了“東風(fēng)”底盤，變速箱就高級了，里面裝有“同步器”，不管加、減檔都可以一腳離合就搞定，我這門“絕技”就再沒用武之地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過，就像電影《神鞭》里主人公說的：不管啥時候，咱玩的都是絕活。開車這門手藝不說了，咱是吃這碗飯的，這么比勝之不武。來到數(shù)碼時代，我是全車隊第一個會在網(wǎng)上用手機(jī)買火車票的。這個本事可了不得，它讓我們送商品車到外地交車后，不但免去了去火車站排隊買票的麻煩，還能保證每次都能買上臥鋪票。每次人在中途，晚餐正喝酒呢，就有人舉著身份證在我身邊排隊。記得常有同事讓我教他們，里面不乏很多年輕人，他們準(zhǔn)備好筆和紙恭恭敬敬攤在我面前：“老大，幫個忙。麻煩你把買票的步驟寫下來，我回家慢慢琢磨?！?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叼住遞上嘴的煙，歪向已打著的火機(jī)，深吸兩口，然后吐個圈，鄭重地拿起桌上的水筆……不吹了，打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