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題記】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恰逢重陽。當日的《人民日報》刊登了《高等學校招生進行重大改革》一文,這一消息關(guān)乎全國知識青年,更牽動了億萬中國人的命運。然而在我插隊的公社,大隊和生產(chǎn)隊的廣播喇叭并未及時播報這則至關(guān)重要的消息;多數(shù)知青,都是遲了幾天才從家信中輾轉(zhuǎn)得知。我父親在見報當天便提筆急書,將這場變革親筆寫進信里,還把那份報章信息細心剪下,一并寄往山村。星期日趕場時,我終于看到了那封輕薄卻滾燙的家書。我所報考的四川省涪豐考區(qū),依全省統(tǒng)一安排,于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日至十二日舉行考試。四十八年過去,那三天早已凝成改寫一代人命運的歷史轉(zhuǎn)折點,至今仍清晰如昨,永鐫心間。</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滿江紅?憶當年高考》</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東方博毅</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一頁春訊,托鴻雁,銜書飛越。</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驅(qū)秋寒,光芒四射,風卷殘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斷簡何曾銷意氣,凍河終解淬斧鉞。</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正千帆,暗弄大海潮,青衿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學無涯,苦作舟。荊棘阻,勇開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把壯志凌霄,銘恩沸血。</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瀚海尋酬報國志,無懼前路云和月。</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看今朝,丹心映夕霞,青春闕。</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年12月10日于重慶</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時代烙印與個人史詩的交響</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賞析《滿江紅·憶當年高考》</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慕容婉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滿江紅·憶當年高考》不僅是一首紀念恢復高考的詞作,更是記錄一代人命運轉(zhuǎn)折的文學見證。詞人東方博毅先生以飽含深情的筆觸,將歷史洪流與個體命運,交織成一幅波瀾壯闊的時代畫卷,展現(xiàn)出特殊歷史條件下知識青年特有的精神風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上闋開篇即以“一頁春訊,托鴻雁,銜書飛越”起興,將恢復高考的喜訊喻為報春的消息托鴻雁送到山鄉(xiāng)田野。這里的“春訊”不僅是自然時序的象征,更是中國社會從文化寒冬走向全面復蘇的隱喻?!皵嗪喓卧N意氣,凍河終解淬斧鉞”形成強烈對比:知識青年們在物質(zhì)匱乏、書籍殘缺、精神困頓的境地中,從未消磨求知報國的志向;而“凍河終解”則象征著歷史堅冰的消融,青年們將如淬煉后的斧鉞般鋒利,準備劈開新的人生道路?!罢Х?,暗弄大海潮”暗用“千帆競發(fā)”的意象,描繪出無數(shù)青年共赴考場的壯觀景象,“青衿烈”三字,既點明考生身份,又突出其熱血沸騰的精神狀態(tài)。</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下闋轉(zhuǎn)入對求學精神與人生追求的抒寫?!皩W無涯,苦作舟”化用“學海無涯苦作舟”的典故,卻賦予了新時代的內(nèi)涵?!扒G棘阻,勇開掘”展現(xiàn)了在困難條件下開創(chuàng)新局的勇氣?!皦阎玖柘?,銘恩沸血”將個人抱負與家國情懷緊密相連,凸顯出那一代人特有的集體主義精神。“瀚海尋酬報國志”中的“瀚海”意象,既指無邊的知識海洋,也暗示著人生的廣闊舞臺?!盁o懼前路云和月”化用岳飛“八千里路云和月”,巧妙地將個人奮斗與英雄氣概相聯(lián)結(jié)。結(jié)尾“丹心映夕霞,青春闕”,以絢麗的意象收束全篇,既暗合詞人“2025年12月10日”的創(chuàng)作時間,一個暮年回望的時刻,又展現(xiàn)了青春精神在歲月長河中的永恒價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這首詞的藝術(shù)特色鮮明。在意象選擇上,詞人精心構(gòu)建了“鴻雁”“凍河”“千帆”“荊棘”“瀚?!薄跋ο肌钡纫庀笕海扔袀鹘y(tǒng)詩詞的典雅韻味,又融入了時代特有的象征內(nèi)涵。在情感表達上,詞作將個人記憶與集體經(jīng)驗完美融合,既有個體接到家書時的“滾燙”感受,又有“千帆競發(fā)”的宏觀敘事。語言風格上,既有“斷簡何曾銷意氣”的文人雅致,又有“銘恩沸血”的慷慨激昂,形成張弛有度的節(jié)奏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詞作的歷史厚重感。題記中詳細記載了1977年恢復高考的具體細節(jié):“十月二十一日,恰逢重陽,從家信中輾轉(zhuǎn)得知”“涪豐考區(qū)于十二月十日至十二日考試”這些具體的時間、地點和場景,為詞作提供了堅實的歷史背景,使其超越了單純的個人抒情,成為具有文獻價值的時代記錄。詞中“暗弄大海潮”的“暗”字尤為精妙,既寫出了當時消息傳遞的隱秘性,又暗示著這場變革最初雖不張揚,卻終將匯聚成改變國家命運的磅礴力量。</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從更廣闊的視野看,這首詞承繼了辛棄疾、岳飛等豪放派詞人的精神氣質(zhì),但在主題上開辟了新境。它將“高考”這一現(xiàn)代教育制度納入傳統(tǒng)詞牌,成功實現(xiàn)了古典形式與現(xiàn)代內(nèi)容的融合?!扒囫啤边@一古老稱謂與“報國志”這一現(xiàn)代情懷的結(jié)合,恰如那一代從苦難中覺醒的知識青年寫照,他們既有傳統(tǒng)文化的底蘊,又懷抱著建設(shè)現(xiàn)代化國家的理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滿江紅·憶當年高考》以文學的形式凝固了一個民族的關(guān)鍵時刻。四十八年過去,當步入老年的詞人回望那段“清晰如昨”的歲月,寫下的不僅是個人的青春記憶,更是一代人的精神史詩。那些在歷史轉(zhuǎn)折點上奮勇拼搏的“青衿”們,他們的理想與熱血、艱辛與榮光,都在這首詞中,獲得了永恒的藝術(shù)生命,繼續(xù)照亮著后來者的前行之路。</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一封信的重量</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寒山劍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讀完《滿江紅·憶當年高考》及題記,最讓我震撼的不是恢弘的時代敘事,而是父親寄來的那封“輕薄卻滾燙的家書”。在通訊隔絕的山村,這張剪報和幾頁信紙,竟成了一代人命運的樞紐,歷史如此磅礴的轉(zhuǎn)折,竟要通過如此微小的孔道抵達個體。</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這讓我想起本雅明所說的“歷史的天使”:進步的風暴將天使吹向未來,而天使卻凝視著身后堆積如山的廢墟。那一代青年的特殊境遇恰恰相反,他們是背對未來站立,在文化荒蕪的“廢墟”中勞作,突然從身后吹來了“恢復高考”的變革之風。父親寫來的家書,就是這陣風最早抵達文化荒原的觸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題記中“廣播喇叭并未及時播報”的細節(jié)意味深長。官方的聲音系統(tǒng)在此刻缺席,而民間的信息網(wǎng)絡(luò),家書、口耳相傳、趕集時的交談,卻承擔了傳遞時代最強音的功能。這構(gòu)成了一種微妙反差:最宏大的歷史變革,竟依賴于最傳統(tǒng)的人際傳播;決定國家未來人才選拔的大事,竟要借助最私密的家庭通信來完成。這種傳播方式的“滯后”與“曲折”,反而凸顯了那個時代信息流動的質(zhì)感,每一則重要消息都帶著人的體溫,每一次傳遞都伴隨著情感投注。</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詞中“斷簡何曾銷意氣”與題記中父親“細心剪下報章信息”形成互文?!皵嗪啞辈粌H是物質(zhì)匱乏的象征,更是知識譜系斷裂的隱喻。而父親剪報的動作,恰恰是在斷裂處進行小心翼翼的接續(xù),不是用宏大的論述,而是用最具體的、可觸摸的文字載體。這個細微動作里,隱藏著普通中國人,對知識的虔誠,對文明傳承的本能守護和良苦用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我們這代人難以想象的是,“高考”這個如今被過度談?wù)撋踔廉惢脑~匯,在1977年承載著何等復雜的情感重量。它不僅是一場考試,更是“凍河終解”的裂紋聲,是“千帆暗弄”的啟航信號,是整整一代人重新獲得“可期許未來”的有力憑證。詞中“青衿烈”的“烈”字,既有熱烈,更有壯烈,那是將十年青春的熱量,壓縮進備考瞬間的盡情綻放和燃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然而最觸動我的,是結(jié)尾處的時間標注:“2025年12月10日于重慶”。整整四十八年后的回望,使整首詞籠罩在雙層時空中。當年的青年如今已“丹心映夕霞”,他們的高考記憶,不再是單純的青春敘事,而是與共和國命運深刻交織的印記。這種回望不是懷舊,而是確認,確認那些在歷史轉(zhuǎn)折點上做出的個人選擇,如何最終匯聚成國家前行的軌跡。</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今天,我們生活在信息過載的時代,重大變革往往通過推送通知瞬間抵達億萬屏幕。但恰恰因此,我們失去了那封“輕薄卻滾燙的家書”所代表的信息溫度與歷史質(zhì)感。當變革無需穿越任何物理距離與情感阻隔,它在我們生命中的烙印也變淺了。重讀這首詞,我忽然意識到:有時歷史的重量恰恰需要那些看似“低效”的傳播方式來承載;有時命運轉(zhuǎn)折的深刻,正體現(xiàn)在它抵達個體時所需的曲折路徑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那一頁剪報,帶著父母的期待,穿越千山萬水,最終在一個趕場天抵達了作者的手中,這意象像極了本雅明所說的“世俗啟迪”:最平凡的物質(zhì)載體,在特定時刻能迸發(fā)出照亮存在的靈光。四十八年后,這靈光依然在詞句中閃爍,提醒我們必須珍視每一次歷史與個體相遇的獨特形態(tài),因為正是這些具體的相遇方式,定義了我們與時代關(guān)系的質(zhì)感。</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2025年12月10日完稿于山城重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