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無線電跟蹤綠尾虹雉（郭耕） </p><p class="ql-block">最近，手不釋卷在捧腹一本書，是老朋友浙江陳水華館長所贈的新著《飛羽之美》，書的封面一幅綠尾虹雉飛翔圖，更把我的思緒帶回三十多年前曾在岷山考察綠尾虹雉的崢嶸歲月。</p><p class="ql-block">那是1992年11月，我與四川省林業(yè)廳的調(diào)研員隆廷倫，美國圣迭戈動物園鳥類總監(jiān)大衛(wèi)·瑞姆林格，美國芝加哥大學(xué)漢斯·蘭德博士，松潘小河村退伍軍人蘇世東一行5人前往四川松潘的岷山山脈，進行了為期一個月的綠尾虹雉野外考察。此行是根據(jù)中國野生動物保護協(xié)會與美國圣迭戈動物園協(xié)會簽署的協(xié)議進行的，揭開了中美合作考察綠尾虹雉的序幕。那時我在北京瀕危動物中心工作，雉科研究項目負責(zé)人是程彩云研究員，四川林業(yè)廳胡鐵卿處長派車送她只到了山下，我屬于臨時客串野外部分，卻兩度抵達走兩天才到的山頂營地。</p><p class="ql-block">一到考察地，我們便遇到名字的困擾。綠尾虹雉在當(dāng)?shù)乜刹唤羞@個名字，有的稱貝母雞，有的稱火炭雞，這些都是根據(jù)其采食習(xí)性而命名。但我們聽到更多的是一些極簡單卻又眾口不一的名字音雞，陰雞，鷹雞......真是莫衷一是，各有各的理。說叫音雞，是因為它們無論雄雌均有美妙的歌喉，那婉轉(zhuǎn)的鳴聲在山間起伏回蕩，悠遠而連綿；說叫陰雞，是由于它們多在晨昏，陰雨和大霧的時候才變得活躍，卻又出聲而不現(xiàn)身，神秘莫測；說叫鷹雞，是由于此雞體大如鷹，且有一個鷹勾嘴，還能像鷹一樣借助氣流滑翔。我認為這幾種叫法各有道理，但鷹雞最為貼切。尤其當(dāng)我們剛進入綠尾虹雉棲息的一片高山灌叢和草甸中時，一下驚起幾只，那又黑又大的影子從我們頭頂掠過，簡直像老鷹一樣，鷹雞果不其然。</p><p class="ql-block">當(dāng)時，對于綠尾虹雉的生態(tài)學(xué)野外考察，我國的動物學(xué)家已進行過數(shù)次，但中美合作卻是頭一回，特別是利用無線電遙測技術(shù)收集綠尾虹雉的野外活動資料尚屬首次。無線電遙測技術(shù)又叫無線電追蹤技術(shù)，應(yīng)用這種技術(shù)考察動物，不僅能測出野生動物的巢域范圍，遷徙活動規(guī)律，還能了解動物種群各成員的關(guān)系，于短期內(nèi)獲得大量資料，從而為人工飼養(yǎng)繁殖和野外保護管理提供依據(jù)。這套裝置包括套在動物頸部的無線電發(fā)射器和持于考察人員手中的帶天線的接收機。 </p><p class="ql-block">我們的考察工作分別在秋冬和春夏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階段的主要任務(wù)是選點，捕雞，給雞戴上頸圈后將其放生。我們請有經(jīng)驗的民工上山套雞，每當(dāng)聽到捕獲綠尾虹雉的消息，我們都興奮地以最快速度奔赴套雞現(xiàn)場，然后有條不紊地給雞稱重，戴頸圈，最后記錄并放生。</p><p class="ql-block">由于正值隆冬多雪季節(jié)，山路極滑，山間又時常云遮霧障，我們在野外工作時，常有跌跤和迷路的危險。在中美雙方工作人員的密切配合下，我們僅用了十幾天就完成了對10余只綠尾虹雉的戴頸圈工作，而且經(jīng)過數(shù)日翻山越嶺的追蹤，最后全部收到了信號，第一階段的考察工作告捷。</p><p class="ql-block">在以往的記載中，多稱"冬季的綠尾虹雉不集群"，可是我們卻多次發(fā)現(xiàn)了雞群。 </p><p class="ql-block"> 11月24日早晨8點，我們剛剛鉆出搭設(shè)在海拔3300米處的野營帳篷，就聽到營地上方傳來幾聲雞叫，與此同時，還看到5只綠尾虹雉一同飛入了營地上方的小樹林。這真是送上門來了，我們不必跋山涉水，就地支起了50倍望遠鏡觀察起來。這群綠尾虹雉有三雄二雌，其中僅有成年雄性1只，剩下的可能是它的配偶和子女。</p><p class="ql-block">白天一整天，它們都在靜靜地覓食，并無大的舉動。大衛(wèi)攜帶長焦鏡頭相機潛到最近位置，拍到了許多難得的照片。我們只能眼巴巴地用望遠鏡觀察，不過也有不俗的發(fā)現(xiàn)。我見到一只雌性綠尾虹雉在用雙爪左右開弓地扒刨土里的東西，那一招一式酷似一只家雞，只是這場景與以往的記載有些出入(有研究說綠尾虹雉不用爪刨地)。</p><p class="ql-block">太陽落山時，它們陸續(xù)飛上了樹，除了那只成年雄性獨棲一枝外，其他4只雙雙棲息在數(shù)米高的枝杈上休息。 </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在無任何干擾的情況下，那群綠尾虹雉相呼相隨地離開了小樹林，飛向別的地方。我看了看表，剛好是早晨7點15分。顯然，它們總是在太陽升起前和落山后(即晨昏)表現(xiàn)得最活躍。</p><p class="ql-block">太陽升高了，我們4名考察人員興致勃勃地爬上山坡，進入這片綠尾虹雉逗留了一天一夜的樹林。這是一片由杜鵑，紅樺等樹種組成的林子，矮樹參差不齊，高樹可達6米。樹下有多處綠尾虹雉刨土的痕跡，在其歇息的橫權(quán)下，我們發(fā)現(xiàn)了許多新鮮和不新鮮的雞糞。</p><p class="ql-block">11月30日早晨，我和大衛(wèi)帶上無線電接收機，循著無線電信號，追蹤到一個叫楊柳溝的地方，企圖找到綠尾虹雉在這一帶活動的最低地點。此地海拔2900米，溝深約10米，東坡傾斜36度，西坡傾斜38度，除楊樹，柳樹外，還有冷杉，油松及杜鵑，箭竹，陰坡尚有積雪，溝底有一條小溪淌過，一切都是那么原始，那么靜謐。中午12點，我們正沿溝尋覓，忽然驚起一群綠尾虹雉，5只雄雞"咯咯"鳴叫著飛走了，但是還有一只滯留于溝底，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動靜。接著，它發(fā)出了長達3分鐘富有變化的鳴叫，似乎在向其他同伴通報，這里平安無事了。</p><p class="ql-block">下午4點，我們繞到楊柳溝的東沿，竟意外撞見了由6只成年雄性組成的雞群。能在野外碰到雞群已屬不易，而一次能見到這么多漂亮的雄雞，真可謂美不勝收了。那鮮艷奪目的羽毛，閃爍著綠，藍，黃色仿佛金屬般的光澤，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好似數(shù)道彩虹，虹雉之名真是名不虛傳。</p><p class="ql-block">在我們考察綠尾虹雉的山嶺上，常有猛禽出沒，時而高高飛翔，時而貼著山梁緩緩"巡山"。無疑，這些來自天空的猛禽會給綠尾虹雉帶來威脅，這些猛禽包括兀鷲，胡兀鷲，金雕，玉帶海雕及蒼鷹。在陸地上，我們只見到了黃鼬及一些貓科動物的糞便，對面山崖上，一群群的巖羊與我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每天在高山營地伴我左右的還有四川鼠兔，之后還撰文一篇“野外考察識鼠兔”（見郭耕發(fā)表于北京出版社《鳥獸物語》一書105頁）。</p><p class="ql-block">但是，對綠尾虹雉威脅最大的不是什么鳥獸，而是我們?nèi)祟?。在綠尾虹雉生活的區(qū)域，人類活動極為頻繁，采藥，放牧，采礦，甚至直接下套捕捉動物，屢見不鮮。在山里，我們幾次發(fā)現(xiàn)設(shè)于小徑上的鋼絲獸套，都將其憤然扔下懸崖；在綠尾虹雉出沒的高山草甸和杜鵑林，隨處可見牧牛人留下的足跡和牛糞；在我們考察期間，最多遇見的就是從綠尾虹雉口里奪食的山民，何出此言？山民們密集地搜山采集貝母，而綠尾虹雉別名貝母雞即喜食貝母。可見，人類的活動范圍已深入到野生動物賴以生存的高山杜鵑林，人類活動給綠尾虹雉生存造成的威脅，比任何動物天敵都嚴重，所以，在雞形目雉科虹雉屬的三種鳥類，中國都有分布，都是國家一級保護鳥類。但只有綠尾虹雉是中國特有且最瀕危，被列入國際自然保護聯(lián)盟紅皮書的易危物種（與熊貓同一級別），而另外兩個即棕尾虹雉和白尾梢虹雉，都是無危物種。</p><p class="ql-block">——郭耕的《無線電跟蹤綠尾虹雉》一文發(fā)表在《大自然》雜志1994年第2期（總第56期），頁碼為4-5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