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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在徽州一一游黃山天池、潛口民宅

徐士行

<p class="ql-block">深秋收攏了所有徽州的魂</p><p class="ql-block">.徽州行第三天，晨曦初露時，我們便向著“天池”去了。那原是黃山一處高峽平湖，名號聽著闊大，心里卻有些將信將疑——山巔之上，真能盛住一片屬于天空的水么？及至到了湖畔，那點(diǎn)疑云瞬間被風(fēng)吹散了。水是碧沉沉的，靜得不像在流動，仿佛一整塊溫潤的翡翠，被輕輕安放在群山的掌心里。天是那種雨洗后的、干干凈凈的藍(lán)，無一絲雜云。奇妙的是，這天光云影，竟一絲不差地全落進(jìn)了水里。水天交接處，只剩一道極細(xì)、極蜿蜒的山線，墨筆勾勒似的，輕輕將虛實(shí)隔開。人立在岸邊，竟有些恍惚，不知自己是踏在堅(jiān)實(shí)的土上，還是懸在空明的鏡中。所謂“水天一色”，古人誠不我欺，那不止是顏色的交融，更是一種存在狀態(tài)的消弭，教人拋卻了塵世里非此即彼的執(zhí)著。</p> <p class="ql-block">乘上那漆成明黃色的小火車，往仙人島去時，便覺得是從一片靜止的夢里，滑向了另一場流動的幻境。車輪依著山勢蜿蜒，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穆曧?，單調(diào)而安心，像時間的節(jié)拍器。車窗是洞開的，帶著植物清氣的風(fēng)灌進(jìn)來，擦著臉頰過去。漸漸地，那汪天池被收攏成身后一枚碧色的棋子，而前方，仙人島的輪廓在氤氳的水汽里浮現(xiàn)出來。它真像一位遺世獨(dú)立的隱者，披著滿身蓊郁的綠，坦然泊在湖心。小火車的速度不疾不徐，恰夠目光將這一幅長卷山水，一寸一寸地讀進(jìn)心里去。方才在天池邊被滌蕩過的心，此刻在這平穩(wěn)的行進(jìn)中，愈發(fā)地靜且空了。恍惚覺得，自己并非一個匆促的訪客，而是乘著一葉扁舟，正緩緩渡向某個被時光遺忘的彼岸。</p> <p class="ql-block">秋日山坡上一塊塊青色茶園，湖岸邊一棵棵紅葉樹，清晨湖面上霧氣繚繞，遠(yuǎn)處魚翁輕舟慢慢駛過，一幅幅五彩繽紛美麗的畫卷緩緩鋪開。我感覺的這“彼岸”，并不在仙人島的奇石異松間，而在午間抵達(dá)的潛口。當(dāng)那些從四鄉(xiāng)八里移建而來的明清老宅，沉默地矗立在秋陽里時，我心中那點(diǎn)由山水釀出的飄逸詩情，驀地沉靜下來，變得莊重，甚至有些肅穆了。</p> <p class="ql-block">這里的徽派建筑其實(shí)與我想象中的雕梁畫棟還有所不同：粉墻已不甚白了，透著歲月溫潤的灰黃，像一卷擱久了的宣紙。馬頭墻高聳著，棱角卻在風(fēng)雨里磨去了銳氣，顯出一種隱忍的弧度。走進(jìn)一棟民宅，廳堂高大而幽深，天井方方正正地切開一片天光，光柱里塵埃浮動，仿佛無數(shù)微小的生命在無聲舞蹈。我的手指撫過一方柱礎(chǔ)，石質(zhì)涼而潤，上面的纏枝蓮紋已模糊了大半，只依稀有溫厚的觸感。我忽然想，這石紋里，可曾浸過孩童無心的觸摸？那褪色的窗欞后，可曾映過新婦羞澀的側(cè)影？那被腳步磨得光滑如鏡的門檻，又承載過多少代人的出入與悲歡？</p> <p class="ql-block">它們是“搬”來的，一磚一瓦，一木一石，從各自的鄉(xiāng)土連根拔起，匯聚于此。這保全了它們的形體，卻像將一首長詩拆散了韻腳，陳列在玻璃柜中。風(fēng)還是原來的風(fēng)么？雨還能順著熟悉的溝槽滴落么？那縈繞梁間的、家族特有的氣息，怕是早已飄散在遷徙的路上了。我站在這聚合的“故鄉(xiāng)”里，反而更真切地感到了“離散”的蒼涼。它們是時間的琥珀，凝固了精美的形態(tài)，卻也永恒地凝固了離別的姿態(tài)。</p> <p class="ql-block">秋色終于像一襲巨大的、五彩的紗，將潛口輕輕籠罩。我們該走了。回望那片宅群，馬頭墻的剪影在斑斕的秋影里，如波濤凝固。我們的車在來時的路上狂奔，正駛向燈火通明的遠(yuǎn)方，鮑家花園酒店的晚餐正等著我們。</p> <p class="ql-block">今天的旅程，仿佛一場精心鋪排的隱喻。天池教人忘我，消弭物我之界；小火車引人入靜，仿佛時光渡船；而最終的潛口民宅，卻將你輕輕拉回，安放在歷史與人文沉重的根系之上。那水天一色的空靈之美，終究要沉淀為粉墻黛瓦間切實(shí)的生存重量；那渡向仙島的飄然意趣，也終究要落在這承載著無數(shù)具體生命悲歡的土地上。</p> <p class="ql-block">車子顛簸了一下，將我微微震醒，窗外，是流動的、深秋的徽州，而我知道，有些東西已不同了：那山間的天光水影，那老宅的沉靜呼吸，已像一枚溫潤的墨點(diǎn)，落在我心的宣紙上，正慢慢地、不可抗拒地泅染開來；它并非一時的風(fēng)物之嘆，而是一種關(guān)乎“存在”的、沉靜的提醒。薄暮收攏了所有徽州的魂，卻在我胸中，放出了一片漸起的黎明。</p> <p class="ql-block">《游黃山天池》</p><p class="ql-block">云海浮峰玉鏡開，天光一掬凈靈臺。</p><p class="ql-block">松風(fēng)萬壑清波里，小舟一葉歸去來。</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潛口民宅參觀記》</p><p class="ql-block">明清宅院潛口尋，白墻黛瓦映山林。</p><p class="ql-block">雕梁畫棟今猶在，猶聞先人笑語音。</p> <p class="ql-block">謝謝雅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