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想念母親》</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入冬以來，我便常夢到母親，醒來，那種思念的情緒像冬日清晨的薄霧，朦朧地圍繞著我。</p><p class="ql-block">今天是母親的忌日，按照往常，我該去墓地，在她的墓碑前放上一束白菊，絮叨幾句家常。可吃過早飯，我卻改變了主意——我想去教堂。那里有母親生前篤信的十字架，或許在那里，我能更安靜地，與母親“說說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天氣預(yù)報(bào)說今天會降溫，清晨的陽光卻格外慷慨。天空是那種洗過的湛藍(lán)色，高遠(yuǎn)而通透。一群白鴿從頭頂掠過，在藍(lán)天上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我沿著熱河路向觀象山走，風(fēng)里帶著點(diǎn)海的咸澀，輕輕拂過臉頰，也拂過觀象山北麓那些熟悉的街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遠(yuǎn)處，就到了圣保羅教堂。那里的鐘樓悠揚(yáng)的鐘聲正好在這時響起，“咚——咚——”，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時光。鐘聲里，白鴿在鐘樓上空盤旋，潔白的羽翼與灰色的尖頂相映成趣，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像是在為鐘聲伴奏。我站在路邊聽著那悠揚(yáng)悅耳的鐘聲，今天的鐘聲就像母親的手，輕輕拍在我的心上，帶來一陣久違的安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到教堂門口，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紅磚墻面上那塊墨色大理石碑，上面刻著教堂的歷史：“青島圣保羅教堂，建于1938年至1941年，是中西混合式教堂建筑……”這些文字，母親生前或許也無數(shù)次看過。我步入那低矮的圓形拱門，走進(jìn)院子，一棵兩人多高的圣誕樹上已經(jīng)掛滿了彩色的禮物，閃閃爍爍的，像是母親年輕時眼里的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踏入教堂的瞬間，一股靜謐而莊嚴(yán)的氣息包裹了我。大堂很空曠，陽光透過南邊那一片長方形的彩色方格玻璃窗，化作一道道光柱，斜斜地射進(jìn)來，落在光潔的地板上，也落在前方那巨大的十字架上。十字架上方，“神愛世人”四個大字熠熠生輝。頂棚上，無數(shù)盞小燈像星星一樣，與陽光交織在一起，照亮了整個大堂的空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就在這早晨的靜謐?里在這種安寧的氛圍中記憶突然如潮水般涌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那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剛六七歲。有一天，前院鄰居家的姥姥找上門，說她家一只八斤重的大貓被人殺死了，有人說是我干的。母親聽了，沒說多說，立即出去找到我，牽著我的手，帶我去了鄰居家。</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大娘，”母親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把孩子帶來了，您親自問問他。您說，他這么小，怎么可能殺死一只八斤重的貓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當(dāng)時嚇得渾身發(fā)抖，面對鄰居姥姥那雙悲傷又帶著仇視的眼睛，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急得滿臉通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從鄰居家出來后，母親蹲下身，輕輕擦了擦我的臉，說：“孩子，不是你干的事，咱就不怕。就算是天大的委屈，也要當(dāng)面說清楚?！?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親的話，像一顆種子，種在了我心里。她嚴(yán)肅的面孔，不卑不亢的態(tài)度，此刻仿佛就在眼前，清晰得就像昨天發(fā)生的一樣。</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走到大堂前排靠近鋼琴的椅子上坐下，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教堂里很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親，”我輕聲說，聲音帶著點(diǎn)哽咽，“今天我沒去墓地，我來這里看你了。你以前總說，神在看著我們，在這里，你一定能聽到我說話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想你了，母親。想你包的餃子，想你在燈下為我織毛衣，想你牽著我的手送我上學(xué)走過的胡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謝謝你，母親。謝謝你給了我生命，謝謝你教會我做人的道理。你說過，要做個正直的人，不欺負(fù)別人，也不能讓別人隨便欺負(fù)。我一直都記得?！?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拿出手機(jī)，調(diào)出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照片上的母親，梳著一條麻花辮，穿著一件西式外衣，眼睛亮亮的，帶著上個世紀(jì)四十年代民國青島特別市特有的時尚與洋氣。我捧著手機(jī)，如同捧著母親的臉。</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親，你看，這里的陽光多好，就像你當(dāng)年的笑容一樣。你篤信基督，你的靈魂一定在主的懷抱里安息了吧？！愿你在天堂里，沒有病痛，沒有煩惱，只有喜樂和平安?！?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親，我還想求你一件事。求你在主的應(yīng)允下，護(hù)佑我的兒子一家。愿兒子、兒媳工作順利，愿我的兩個孫女健康成長，學(xué)習(xí)進(jìn)步。我們?nèi)叶己芟肽钅?，也很感謝你一直以來的守護(hù)?！?lt;/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說完這些話，我靜靜地坐了很久，任由陽光落在身上，感受著那份溫暖和安寧。仿佛母親真的就在我身邊，用她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我。</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離開教堂的時候，我又回頭望了一眼那高高的十字架。感覺仿佛聽到大堂中回響起神圣的鋼琴伴奏的贊美主的歌曲。我的眼睛瞬間朦朧，濕潤中閃爍著淚光，我在心里默默地禱告：“親愛的耶穌基督，感謝你讓我在這里與母親說說話……”</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走出教堂，陽光依舊燦爛，鐘聲似乎還在空氣中回蕩。我知道，母親的愛，就像這陽光，這鐘聲，從未離開。</p><p class="ql-block"> 龍江寫于倚天閣</p><p class="ql-block"> 2025年12月12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