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r></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原來是在這里呀，我們高興地喊了起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雜草叢中，渠水旁邊，“嵇康斷魂處”的石碑撲入眼簾。為了找它，我們費了不少力氣。上次有人問我嵇康斷魂處在哪里，他專程從外地過來祭拜，我不知道。這次和老軍散步，我們決定找找看，畢竟它就在我們的身邊。</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們離開鄉(xiāng)村道路，踏著麥田往西走，到中州渠保莊支渠，蹚過渠上的干涸的渡槽，突然就看見了石碑，原來在保莊村和寺里碑村之間的田野里。石碑的正面刻著“嵇康斷魂處”五個大字，背面刻著一段話：“出建春門外一里余，至東石橋，南北而行，晉太康元年造。橋南有魏朝時馬市，刑嵇康之所也”。正是憑著《洛陽伽藍記》的指引，1762年后的人們才找到了這里，立碑為后世的人們提供了一個憑吊嵇康的所在。</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石碑西邊不遠處是漢魏故城的城墻，城墻的西邊便是宮城，是當時的權力中心。不過掌權的人不是魏元帝曹奐，而是大將軍司馬昭，嵇康就是死在他的手里?？粗鴶[放在地上的花和瓶酒，眺望連綿起伏的巍峨的邙山，嵇康從容地彈奏《廣陵散》的情景仿佛就在我們的面前。</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是竹林七賢的領袖，魏晉風度的代表人物。</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嵇康（223-262），字叔夜，祖上是浙江上虞人，因避仇遷居安徽濉溪，到嵇康時久居河南修武。他的父親嵇昭，曾任治書侍御史。七歲是父親去世，嵇康由母親和兄長嵇喜撫養(yǎng)成人。嵇喜以秀才身份投軍，后來擔任太仆、宗正等職務，對嵇康頗為寵愛，任由他自由發(fā)展。嵇康很聰明，博覽群書，過目不忘，為日后的成就打下了良好的基礎。</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嵇康是一個美男子，身高七尺八寸，相當于今天的1.87米，風度翩翩。山濤形容嵇康，說他“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將崩?！憋颠M山采藥，樵夫還以為遇見了神仙，他完全被嵇康的風姿所迷惑。</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不但外表好，而且才華爆表。嵇康能寫詩，善做文，琴彈得也好，他的《琴賦》、《養(yǎng)生論》、《聲無哀樂論》、《與山巨源絕交書》是千古名篇，他的四言詩以情感真摯、意境深遠而著稱。木心說嵇康的詩：“幾乎是中國唯一陽剛的詩。中國的文學，可以說是月亮的文學，李白、蘇東坡、辛棄疾、陸游的所謂豪放，都是做出來的，是外露的架子，嵇康的陽剛是內(nèi)在的，天生的?！?lt;/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外表好，才華爆表，最可貴的是性情真。在自由和束縛、真實和虛偽、尊嚴和茍且、杰出和平庸之間，他選擇了自由、真實、尊嚴和杰出的生活態(tài)度。</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樣的年輕人，自然為美女所青睞，包括曹操的曾孫女長樂亭主，兩人結(jié)為伉儷。這不僅讓他與曹魏皇室建立了姻親關系，遷升為中散大夫，后世稱為“嵇中散”，也給他帶來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錢有閑，無欲無求，嵇康隱居在竹林，以打鐵為樂。對喜歡的人，他推杯換盞，高談闊論；對看不慣的人，他冷若冰霜，不屑一顧，鐘會就因此而碰壁。</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鐘會去拜訪嵇康，嵇康正在打鐵。鐘會站了很久，嵇康視若無睹，一句客套話都沒有。鐘會討了個沒趣，轉(zhuǎn)身就走，嵇康譏誚地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會也不示弱，針鋒相對地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鐘會不是一般人，他是司馬昭的心腹，為人機警善變，投機鉆營。小時候，他和哥哥鐘毓去見魏文帝曹丕，鐘毓緊張得大汗淋漓，鐘會若無其事。曹丕問鐘毓為什么流汗，鐘毓說“戰(zhàn)戰(zhàn)惶惶，汗出如漿”；又問鐘會為什么不流汗，鐘會說“戰(zhàn)戰(zhàn)栗栗，汗不敢出”，鐘會遂有“神童”之譽。</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249年，司馬懿發(fā)動“高平陵之變”，曹爽、曹羲、曹訓、何晏等人被“滅三族”，牽連被殺者多達五千余人，從此司馬氏大權獨攬。但是，他的當權的合理性受到懷疑，需要有人背書，而嵇康就是最合適的人選。</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山濤也是竹林七賢之一，他的身世極為顯赫，和司馬昭是表兄弟。山濤欣賞嵇康的人才，推薦嵇康擔任銓選官員的選曹郎，被嵇康拒絕。嵇康給山濤寫了一封絕交信，即《與山巨源絕交書》，轟動一時。嵇康列舉了自己不適合當官的九個理由，包括“七個小毛病”：（1）喜歡睡懶覺，容易遲到；（2）喜歡釣魚，容易曠工；（3）喜歡搔癢，有失官威；（4）不喜歡公文，耽誤工作；（5）不喜歡吊喪，招人厭憎；（6）不喜歡俗人，懶得與他們打交道；（7）怕麻煩，而公務最為麻煩，難以勝任；還有“兩個大毛病”：（1）藐視商湯、周武王，看不起周公、孔子，經(jīng)常說他們的壞話；（2）眼里揉不進沙子，愛憎分明，容易得罪人。嵇康的九個理由，讓人覺得矯情，尤其是“非湯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言論，明顯就是不合作的態(tài)度。司馬昭對此憤怒不已，史稱“大將軍聞而怒焉”。</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個人和國家比較起來，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對抗的結(jié)果注定在政權的面前碰得頭破血流。不要說封建專制的國家，即使在號稱自由、平等、民主、人權的美國，富可敵國的馬斯克也要向特朗普低下高傲的頭顱。</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很快，嵇康卷入了一場家事糾紛，家事演變成刑事，他因此被推上了斷頭臺。</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呂安和呂巽兄弟都是嵇康的朋友，尤其呂安，與嵇康的關系更好，“相思命駕”的成語，說的就是呂安和嵇康的故事。呂安住在山東兗州，嵇康住在河南懷慶，千里迢迢，但呂安性情中人，“每一相思，千里命駕”，想嵇康了就馬上出發(fā)，說走就走，后人遂用“相思命駕”稱頌朋友間的真摯感情。</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呂安的妻子被呂巽迷奸，妻子向呂安哭訴了此事。呂安怒不可遏，決定控告哥哥呂巽，他找嵇康商量。家丑不可外揚，一旦公開，對呂安、呂巽都不好，顏面無光，前途盡毀。嵇康一邊安撫呂安，一邊把呂巽罵了一頓，呂巽保證改邪歸正。誰知道他出爾反爾，倒打一耙，告呂安對母親不孝。呂巽是司馬昭的長史，有頭有臉，呂安遂被抓進了大牢。嵇康很生氣，寫了一篇《與呂長悌絕交書》，揭發(fā)了呂巽的禽獸行為，呂巽矢口否認。</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時候鐘會登場了，他說嵇康平日里言語放蕩，蔑視朝廷，在呂安事件之后更是企圖謀逆，建議殺掉嵇康，以儆效尤。司馬昭正有此意，于是，嵇康的死期到了。</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公元262年秋，司馬昭授權鐘會以謀逆的罪名判處嵇康死刑。三千太學生請愿，要求赦免嵇康，要求讓嵇康做他們的老師。他們的行動不但于事無補，更加速了嵇康的死亡。受刑于洛陽東市，嵇康顧視日影，索琴彈奏《廣陵散》，曲終嘆息道：“廣陵散從此絕矣！”然后引首就戮，時年39歲。</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同流星劃過天際，絢爛奪目卻轉(zhuǎn)瞬即逝。嵇康之死，成就了他在當時和后世的旗幟式的地位，成為魏晉風度的象征性人物。</span></h1><h1><span style="color:inherit; font-size:22px;"> 魏晉風度的代表人物除了嵇康、山濤之外，還有阮籍、阮咸、向秀、劉伶和王戎，他們隱居云臺山的竹林內(nèi)，嗜酒如命、縱情任性是他們最主要的特征，其中以阮籍、劉伶、阮咸最為出彩。</span></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阮籍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的兒子，與司馬昭關系極好。司馬昭想與阮籍結(jié)為兒女親家，讓兒子司馬炎娶阮籍的女兒。阮籍一醉六十天，不談正事，司馬昭只好作罷?！扒喟籽邸笔侨罴慕^活，給喜歡的人以青眼，給不喜歡的人以白眼?！翱薷F途”是阮籍的壯舉，駕一輛車，裝兩桶酒，邊走邊喝，信馬由韁，無路可走時便放聲大哭?！岸Y豈為我輩設乎”是他的名言，他的寡嫂回娘家，他去送行，別人說他應該避嫌，他說禮制是為我們這些人設置的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阮咸是阮瑀的孫子，阮籍的侄子。他和伙計們喝酒，不用杯子用盆子。他家的豬跑來湊熱鬧，阮咸也不嫌棄，爬在盆子上與豬爭飲。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劉伶是歷史上著名的“酒徒”，現(xiàn)在還有“劉伶醉”的白酒。傳說他乘鹿車，持酒壺，命仆人扛著鋤，說“我在哪里喝死，你就在哪里把我埋掉?！眲⒘嫠＞漂偅摰靡唤z不掛，別人提醒他不雅觀，他振振有詞地說，“我以天地為家，以房子為衣褲，你怎么鉆進我的褲襠里來了？”妻子嫌他喝酒太濫，將酒壇、酒具藏了起來，劉伶說戒酒可以，我需要鬼神的幫助，你準備好祭祀鬼神的酒肉，然后他禱告道：“天生劉伶，以酒為命。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比缓竺烂赖爻院纫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這就是“竹林七賢”，就是嵇康之類的風度。</span></p><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想，魏晉風度到底是什么樣的風度呢？是縱酒放歌的瀟灑，還是逃避現(xiàn)實的無奈？是個人本位的宣示，還是對他人的張狂和冒犯？是離經(jīng)叛道的覺悟，還是清凈無為的自我放逐？是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的直性子，還是不肯媚俗、寧死不屈的硬骨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回答，而且，即使竹林七賢的其他人最終也做出了不同的選擇。</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是亂世，人命如草芥，富貴如浮云，他們看不慣統(tǒng)治者的腐朽和殘暴，但又逃不脫統(tǒng)治者的控制和迫害。他們的行為，是一種表象，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想躲進竹林之中，與社會和人群徹底地隔絕而放蕩不羈、放浪形骸地生活，不過是幻想而已。</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幸好《廣陵散》沒有失傳，魔教長老曲洋連盜二十九座漢墓，最終在蔡邕墓中找到了《廣陵散》的曲譜。他把《廣陵散》傳給了令狐沖，令狐沖又傳給了任盈盈，成就了一段笑傲江湖的傳奇故事。</span></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們不希望嵇康默默無聞地走，總是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做出挽留，比如“嵇康斷魂處”的石碑，金庸先生的杜撰，以及我們費盡周折找到他遇害的地方，都是希望穿越時空而與仰慕的人相識相逢。</span></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嵇康斷魂處）</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洛陽伽藍記）</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漢魏故城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遠眺邙山）</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