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追夢大唐長安古風，夜里總裹著三分酒香，七分月光。李白斜倚在平康坊的酒肆案前，指尖剛觸到酒壺，眼風已掃過桌角那疊雪一般的宣紙——紙頁齊整，紋理細密，是西域傳來的上等貨，紙的邊角還帶著些微駝鈴蕩過的沙塵氣息。</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太白兄又要揮毫？”鄰座的詩人湊過來，目光落在那疊紙上，語氣里藏著幾分艷羨，“這紙在西市要十文錢一張，尋常書生連半張都舍不得裁，兄臺倒是日日這般闊綽?！?lt;/p><p class="ql-block">李白仰頭灌下一口酒，酒液順著下頜淌進衣領，他卻渾然不覺，只抓起筆往硯臺里一蘸，墨汁在紙上暈開時，他才含笑道：“不過是家父運貨時多帶了些，哪值得這般說道?！?lt;/p><p class="ql-block">旁人只當他是世家子弟不知柴米貴，卻不知每當李白在長安酒肆、江南畫舫、蜀道驛站里潑墨揮毫時，遠在絲綢之路上，他的父親正帶著商隊穿過黃沙。</p><p class="ql-block">駱駝背上馱著的，是從撒馬爾罕運來的桑皮紙，是波斯匠人抄造的麻紙，還有中原少見的竹纖維紙，一路從西域運往長安、洛陽，再將江南的宣紙換去西域。那些紙張在商道上經(jīng)風歷雪，最終變成李白案頭源源不斷的筆墨載體。</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有一回在洛陽，李白與杜甫同游龍門石窟，酒酣耳熱時忽得佳句，他摸出隨身的紙卷便寫，杜甫見那紙竟有半尺寬，忍不住打趣：“太白兄這紙，怕是能寫下整部《離騷》?！崩畎状笮?，筆走龍蛇間寫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末了還指著“還復來”三字，醉眼朦朧道：“你道這‘還’是何意？我父商隊歲歲往來絲路，這紙、這錢，自然是去了又回?！?lt;/p><p class="ql-block">李白，他從不缺紙，正如從不缺酒。在敬亭山上，他對著孤云寫下：“相看兩不厭”，用的是父親剛從河西運來的厚紙，經(jīng)得起山間潮氣；在秋浦河畔，他嘆：“白發(fā)三千丈”，鋪展的是江南產(chǎn)的薄宣，墨色暈染間更顯愁緒綿長。有時醉得厲害，他便隨手抓過紙卷，或?qū)懟虍?，甚至將未成的詩句揉成團拋進酒壺，旁人惋惜，他卻毫不在意：“紙若不夠，再讓家父多運些便是?！?lt;/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后來，李白被召入宮中，玄宗命人取來御用的“澄心堂紙”，他卻擺擺手，從隨身行囊里掏出一疊紙——那紙邊緣帶著些許磨損，是父親商隊里最尋常的貨，他卻笑道：“還是這紙順手，寫得出人間煙火氣?！本七^三巡，他借著酒意寫下《清平調(diào)》，筆鋒流轉(zhuǎn)間，紙張沙沙作響，仿佛連絲路的駝鈴聲，都藏進了那些墨字里。</p><p class="ql-block">世人只知李白斗酒詩百篇，贊他“詩仙”風骨，卻少有人知，他案頭那疊永遠用不完的紙，是父親跨越千山萬水，從絲路兩端運來的牽掛。</p><p class="ql-block">當他寫下“千金散盡還復來”時，醉眼望向的，或許不只是未來的豪情，還有遠方商道上，那支馱著紙張、正緩緩向長安走來的駱駝商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