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拉稻殼的舊時(shí)光</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曹永玲</p><p class="ql-block"> 六十年代家家戶戶緊巴巴的過著日子。那年寒假，北風(fēng)卷著雪沫子敲窗時(shí)，學(xué)校放假了。我和十二歲的二弟，心里揣著同一個(gè)念頭——替父親分擔(dān)些壓力。</p><p class="ql-block"> 做飯、燒炕、烀豬食，家家都離不了那口燒得火熱的大鍋。稻殼是最便宜的燃料，五分錢就能裝一麻袋，成了窮日子里的“香餑餑”。糧食加工廠稻米車間外的房子里堆著小山似的稻殼，一會就被搶光了。車間里機(jī)器的轟鳴聲震得人耳膜發(fā)顫，稻殼便順著高處的窗口簌簌落下。等著裝稻殼的人很多，眼瞅著那黃澄澄的碎屑飄下來，都伸長胳膊往自家麻袋里劃拉。</p><p class="ql-block"> 我和弟弟也混在大人堆里，戴著披肩的工作帽，生怕稻殼順著衣領(lǐng)鉆進(jìn)棉衣。那細(xì)碎的粉末裹著灰塵，嗆得人不住地咳嗽，不消片刻，口鼻眼睫上就蒙了一層白霜似的灰。我端著簸萁摟著稻殼往麻袋里裝，弟弟在一旁使勁拽著袋口，稻殼落在麻袋里沙沙作響。裝滿麻袋，得把稻殼背出來倒在手推車上，用茓子一圈圈的往上茓。囤子漸漸高了，我就爬上囤子，二弟使勁拖著，我則俯身拽著麻袋的一角，才把稻殼倒進(jìn)囤子里繼續(xù)茓。囤子更高了，我爬上爬下的忙乎。茓茓子是個(gè)技術(shù)活，弟弟年紀(jì)小不會，我也生疏得很，最后，我站在囤子上面，弟弟一簸萁一簸萁的遞給我，我則接住簸萁繼續(xù)往高茓。每次茓的囤子都歪歪扭扭，越高越往里頭縮，茓出來的囤子是底下圈大，上頭的圈小。即便這樣，我倆也不氣餒，直到不能再裝了。我才從高高的囤子上爬下來。我和弟弟把扁擔(dān)綁在車把上，一人一邊把著扁擔(dān)，弓著身子使勁往前拉動車子，才走出那被稻殼鋪滿宣騰騰的地方，上了大路就好走了。</p><p class="ql-block"> 路過門衛(wèi)室時(shí)，屋里坐著好幾個(gè)爸爸的同事。他們見了我倆，總笑著夸：“這倆孩子，真懂事！”門衛(wèi)大爺目測了車上的稻殼，大手一揮，“就算兩袋吧！”我心里透亮，那高高堆起的稻殼，明明不止兩袋，是大爺心疼我們倆半大孩子沒給我們多估。</p><p class="ql-block"> 捏著那張輕飄飄的票子我去辦公室交款。</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漫長又費(fèi)力。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浸濕了帽檐，臉蛋累得通紅，額頭上卻冒著熱氣。路過的行人不住地回頭，“瞧瞧這倆孩子，真能干！”那些帶著暖意的夸贊，像一捧炭火，烘得我倆心里美滋滋熱乎乎的，推車也添了幾分力氣。</p><p class="ql-block"> 到家了，先把稻殼倒進(jìn)后院的稻殼棚，再互相拍打著身上的灰塵，那灰塵撲簌簌往下掉，落了滿身滿地。洗完臉，坐在炕沿上，看著對方漲紅的臉，忍不住笑出了聲。身上被稻殼弄的那刺撓勁，別提多難受了。</p><p class="ql-block"> 整個(gè)寒假，我倆沒歇過一天。稻殼棚里的稻殼越堆越高，眼看著就要頂?shù)脚镯?，心里的成就感也跟著一點(diǎn)點(diǎn)往上冒。那時(shí)只覺得，能替父親多分擔(dān)一些，再苦再累都值。</p><p class="ql-block"> 如今再想起那段時(shí)光，機(jī)器的轟鳴聲仿佛還在耳邊，稻殼的細(xì)碎觸感還留在指尖。那些爭搶忙碌、那些汗水流淌、那些帶著暖意的夸贊，都釀成了歲月里最醇厚的甜。原來，年少時(shí)吃過的苦不算什么，可是，她卻像是刻在生命里的勛章熠熠生輝?；貞浭敲篮玫?，那生活在父母身邊的日子讓我久久不能忘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