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寫給自己</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雨,淅淅瀝瀝地敲著窗,寒意在不知不覺間沁入骨髓。人說一場冬雨一場寒,果然不差,今晨首次感到寒風凜冽。窗外老樹,葉子已見稀疏,偶有一片旋轉(zhuǎn)而下,便知已是冬天了。歲月原是不及念的,一念之間,竟已是一春秋了。有些人,道別時尚道“再見”,誰知竟是再也不見(近日得悉一老友又走了)。人生在世,原來極短,轉(zhuǎn)瞬之間,人已非少年,竟奔七而去了。而風景卻依然如故,只是看風景的人老了。</p><p class="ql-block"> 我生于杭嘉湖平原的農(nóng)家,田疇阡陌,水網(wǎng)縱橫,自幼看慣了稻浪翻滾。年少時便離家,一九七八年赴杭城華家池求學。彼時尚不知人生艱辛,只道是換個地方吃飯睡覺罷了。出師之后,遠赴浙西山區(qū)謀生,從基層員工做起,日日與農(nóng)人為伍,奔走于田埂地角。山區(qū)的風比平原凌厲,雨也比家鄉(xiāng)冷些,然而年輕之軀,竟也不知畏怯。</p><p class="ql-block"> 兩年后,入一家種業(yè)公司,始而走南闖北,引良種,售種子。那些年,火車坐穿了底,皮鞋磨破了跟,嘗盡了人間滋味。有時夜宿異鄉(xiāng)客棧,聽窗外風雨,竟不知身在何處;有時在農(nóng)家與農(nóng)人交流,譜及良種知識,推銷優(yōu)良種子。也曾與人爭執(zhí),為三五個銅板;也曾獨自飲酒,思遠方的家鄉(xiāng)。人生百態(tài),大抵如此。</p><p class="ql-block"> 年至不惑,終于在浙西山區(qū)成了家。一九八八年的事,如今想來,竟如昨日。次年得了兒子,小小一團肉,哭聲卻極響亮。自此人生有了錨地,風波雖大,總算有處可避了。</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九年,單位領導更迭,新官上任,思路迥異。我本不是善變之人,遂離了種業(yè)公司。此后便將心神多半放在育兒上,工作上但求應付而已,人生至此,方知所謂事業(yè),不過是謀生的幌子;所謂抱負,多半是年輕人的狂想。因此,與夫人一起陪伴兒子長大,兒子一日日長大,我一日日老去,倒是公平交易。</p><p class="ql-block"> 二零零四年,兒進縣一中,我亦換了工作單位,從事項目管理事務。管理無非是管人,人是最難管的,比種子難管多了,但好在心態(tài)平穩(wěn),歲月也磨平了棱角,倒也小有成就,自跨入社會以來,獲獎項目達四十三項、發(fā)表論文五十七篇,工作近四十年每年都有收獲。二零零七年,兒高考分名列全省百名之內(nèi)而入清北學習,我雖歡喜,卻也不甚驚奇——自幼看他苦讀,便知必有今日。</p><p class="ql-block"> 兒在清北研究生畢業(yè)后在京謀生,與我一樣也成為遠離家鄉(xiāng)而漂泊遠方謀生之人,二0一四年在京成家立業(yè),現(xiàn)孫女已是北京某小學的五年級學生了,喜聞在四年級的期末考試中成績列全校年級段榜首,心中甚是開心。</p><p class="ql-block"> 二零二一年,我也離開工作崗位,成了社會閑人。初時頗不習慣,仿佛忽然被拋在岸上的魚,張著嘴卻不知如何呼吸。久而久之,倒也品出閑散的滋味來。</p><p class="ql-block"> 如今冬雨寒涼,獨坐窗前,忽覺一生竟如走馬燈般轉(zhuǎn)過。那些曾經(jīng)以為刻骨銘心的艱辛,如今看來不過淺淺的痕跡;那些曾經(jīng)不屑一顧的日常,反倒愈顯珍貴。人生大抵如此,年輕時拼命向前跑,年老時慢慢往回走。</p><p class="ql-block"> 風景依舊,人已非少年。然而這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看過風景,至少成為過風景的一部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