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雞鳴待旦</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冬日，凌晨如晦，六點一刻的早市，街燈在昏暗的天色中散發(fā)著一圈圈暖黃的光，宛如晨星降落，通往早市的長街，在這充滿朦朧感的時刻，有一點點像灰姑娘腳上的水晶鞋，它不是在午夜12點就會消失，而是隨著天空漸漸放亮，在8點來臨之前，準時解散。所以盡管是冬日，出早市的人仍然守著雷打不動的時間，去擺攤，而去早市購物的人，不一定雷打不動，每天都去，如果去的話，出發(fā)時，天空也一定是“嚖彼小星，三五在東”，月亮還掛在天上，皎皎爍爍，仿佛有情有義，陪著去早市的人一同趟過黎明前最后的黑暗。</p><p class="ql-block"> 今天的早市格外冷，寒風干巴巴的有點像制冷機，一門心思，只想把空氣中的溫度越調越低，豆腐攤上的凍豆腐仿佛凍的格外結實，魚鋪子上的幾條凍魚，仿佛離了水立刻就成了魚形的冰雕。賣水果的給蘋果橘子和香蕉都蓋了兩層棉被，賣蔬菜的，也給芹菜菠菜黃瓜扣上了一層保暖的大衣。這就顯得凍柿子格外精神，一個個圓鼓鼓的，像不畏嚴寒的斗士，穿著橘色的暖裝，明明是一腔冰冷的血液，在零下15度的清晨，讓人看上一眼，就感到了熱血的跳動。這一眼就心動的感覺，真有些猝不及防。</p><p class="ql-block"> 因為早市上還未曾發(fā)現有過凍柿子的存在，今個兒這凍柿子著實讓人驚艷，也許和我一樣想法的人很多，當我挑選的時候，身邊聚了四五個人，每人一個購物袋，六只手，從不同的方向，伸向裝柿子的箱子，好像要比石頭剪子布一樣，齊刷刷的，各自拿起一個凍柿子，那畫面好整齊，仿佛有人喊了口令一樣，不約而同，再次齊刷刷的各自揀起一個柿子，然后裝進自己的購物袋。最后壓軸的是我，因為我的母親喜歡吃凍柿子，所以我挑了十個。這并是今年冬天母親吃到的第一個凍柿子，然而母親吃到凍柿子時那種幸福的感覺，永遠就像第一次吃凍柿子那么愉悅。所以盡管冬天很冷，依然讓人歡喜，讓人盼望，因為冬天有我們喜歡的事物，有我們喜歡的幸福感，在等待。</p><p class="ql-block">? 也許是有了那一份對幸福的等待，所以我的母親天不亮就會守在窗前，一邊看天色，一邊等我去早市。我指著窗前的半彎下弦月，想等天再亮一點，再亮一點，這樣道路清晰，早市上物件也看的清晰。母親卻說，可以了，可以了，天都亮了，再不去就散市兒了。我抬頭再看看窗前那半彎下弦月，感覺它像夜空中明亮的眼睛，似乎很懂母親的心思，一眨一眨的，催著我動身，去市場上看一看，有一些幸福是要及時去尋找的。</p><p class="ql-block"> 當母親和我各自捧著爆漿的凍柿子，小心翼翼吸溜著酸奶一樣的果漿，我無比慶幸看懂了月亮未說出的話，那清甜涼潤的味道仿佛拂過山川的風，瞬間灌滿了肺腑，而母親眼睛里閃爍的幸福感，仿佛明月照著清江粼粼，波長波短，像我們生活的節(jié)奏，日子如流水一樣平靜，總有那么一丁點的幸福，如石投水，濺起微小的浪花，蕩起一圈圈余韻綿綿的漣漪，可以回味無窮，可以意猶未盡，可以無限憧憬。</p><p class="ql-block"> 母親對于早市的期盼，常常讓我想起一個詞——雞鳴待旦。這個詞給人以希望，給人以力量，給人以光明，同時也給人以溫暖。這個詞從《詩經》中走來，穿越千年時光，走進我們的日常，依然生活氣息滿滿，依然煙火十足。讓我覺得《詩經》在當下的美好，并不一定要朔本求源，推辭害意，硬是推敲一首詩是諷刺誰誰誰的，還是表情達愛的，而是只要我們與其中的一段情感產生了共鳴，我們便自然而然獲得了一份可以穿越時空的心靈禮物，如此，既滋養(yǎng)了我們的生活，也致敬了先人的祝福與宿愿。</p><p class="ql-block"> 比如，《詩經.鄭風》“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边@一句多像我和母親早起的一段對話，彼時，我手指窗外一輪下弦月，母親回我"可以了，可以了，天都亮了……”我在早市上買凍柿子的時候，詩中有一句“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恰恰是應景而設，我知道母親喜歡這一口，特地挑了十個又大又紅的凍柿子，買回家去，好好安慰我的母親，讓她感到有子女關心的快樂。</p><p class="ql-block"> 比如，《詩經.齊風》有一段充滿了現代起床氣十足的描述：可惜那個時候我上學時沒有接觸到詩經，所以每次父母喊我起床的時候，來不及與古人交流思想，如今每每讀起，都會忍俊不止。</p><p class="ql-block">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p><p class="ql-block"> 匪雞則鳴，蒼蠅之聲。”</p><p class="ql-block"> "東方明矣，朝既昌矣。</p><p class="ql-block"> 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還不起來！上學遲到了！”</p><p class="ql-block"> “再睡一會兒，還早呢！“</p><p class="ql-block"> “起來吃飯啦！“</p><p class="ql-block"> “等會兒，等會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最后母親生氣，“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lt;/p><p class="ql-block"> 叫你不起床，叫你不吃飯，上學遲到，被老師批，可不要埋怨我。</p><p class="ql-block"> 所以孔子說，為什么要讀詩經？我理解為遠可以事君，近可以關照我們當下的生活，并且隨時隨地都可以有讓往昔時光重現的詩句讓我們心里的懷念得以具體，可以有讓人醍醐灌頂的覺悟，提醒我們珍惜當下小確幸，懂得相聚不易，緣去緣來，“風雨如晦，雞鳴不已?！?lt;/p><p class="ql-block"> 這樣的理想，既見雞鳴，云胡不喜，甘與子同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5.12.14</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