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中期的暑氣里，我攥著一張綠皮火車的硬紙板車票，從長沙擠上了一號特快。車廂里混著汗味、方便面味和劣質煙草的味道，行李架被塞得滿滿當當，連過道上都坐滿了人，摩肩接踵間，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趕路的焦灼。車輪哐當哐當?shù)啬脒^鐵軌，一路向北，十幾個小時的顛簸后，終于在暮色四合時，抵達了鄭州火車站。</p> <p class="ql-block"> 還沒等火車停穩(wěn)，我就被涌動的人潮裹挾著往前擠。八十年代的鄭州站，是全國鐵路的心臟樞紐，南來北往的列車在這里交匯，下車的、上車的、轉車的，匯成了一片喧囂的海洋。我背著一個軍綠色的帆布包，緊緊攥著兜里的兩張轉車票——一張去陜西孟源，一張從孟源到山西臨汾，生怕在人潮里弄丟了。剛踏出車廂，熱浪混著嘈雜聲就撲面而來，廣播里的女聲帶著濃重的河南口音，一遍遍播報著列車到站和晚點的信息，聲音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里，模糊不清。</p> <p class="ql-block"> 站臺上到處都是忙碌的身影。挑著扁擔的挑夫，扁擔兩頭掛著鼓鼓囊囊的麻袋，彎著腰在人群里穿梭，嘴里吆喝著“讓讓，讓讓”，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后背的衣衫。穿著藍色工裝的鐵路工作人員，戴著大檐帽，手里拿著信號旗，在鐵軌旁快步走著，時不時停下來和列車員交接，動作干練利落。還有扛著大包小包的旅客，有的肩上扛著蛇皮袋，有的手里提著網(wǎng)兜，網(wǎng)兜里裝著水果、點心，甚至還有活蹦亂跳的雞鴨。孩子們被大人牽著手，緊緊跟在身后，小臉上滿是新奇又慌張的神情。</p> <p class="ql-block"> 我隨著人流往候車室走，腳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有些地方積著水，是前幾天下雨留下的痕跡。候車室是一座高大的平房，屋頂?shù)牡跎嚷朴频剞D著，吹出的風帶著一股灰塵味。里面更是人山人海，長條木椅上坐滿了人，連地上都鋪著報紙，坐滿了席地而坐的旅客。有人埋頭打著瞌睡，頭一點一點的；有人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嗑著瓜子，天南海北地聊著天，嘴里冒出的方言南腔北調，卻透著一股莫名的親切。墻角的小賣部前擠滿了人，有人買汽水，有人買面包，售貨員手腳麻利地收錢遞貨，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p> <p class="ql-block"> 我找了個角落的空地，把帆布包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剛歇了沒兩分鐘，就聽到廣播里喊著去孟源的列車開始檢票了。我趕緊拎起包，擠進檢票的隊伍里。隊伍排得老長，每個人都往前擠著，生怕錯過了檢票時間。檢票員是個中年女人，手里拿著檢票鉗，“咔嚓咔嚓”地在車票上剪著口子，動作快得不帶一絲停頓。我被身后的人推著往前挪，終于輪到我時，檢票員抬頭看了我一眼，熟練地剪了票，揮揮手讓我趕緊進站。</p> <p class="ql-block"> 再次踏上站臺，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遠處的信號燈忽明忽暗，鐵軌在夜色里泛著冷光。去孟源的列車是一列慢車，車身斑駁，車門打開時，沒有臺階，旅客們踩著車門口的鐵梯往上爬。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上車，剛站穩(wěn)，火車就緩緩開動了。我扒著車窗往外看，鄭州站的燈火漸漸遠去，站臺上忙碌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p> <p class="ql-block"> 很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見過八十年代那樣的鄭州站，那樣擁擠卻又充滿煙火氣的場景，那樣奔波卻又帶著希望的忙碌身影，都藏在了記憶的深處。每當想起那段從長沙到臨汾的轉車經(jīng)歷，鄭州站的喧囂與熱鬧，就會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是屬于一個時代的印記，也是我青春里一段難忘的旅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