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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鄉(xiāng)野迷路后我與陌生老頭老太唱紅歌

汀州南塘

<p class="ql-block">南塘</p><p class="ql-block">2025年12月14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當(dāng)下，唱紅歌要有勇氣，唱紅歌要有底氣，唱紅歌還要有人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是什么世道？我不知道，估計提出這問題的人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是，前幾天的一個上午，我們唱了紅歌，一連著唱了好幾首，而且是老時節(jié)的那種很革命的老紅歌，而且還是在鄉(xiāng)村迷路后，與一群不相識的80多歲老頭老太一起唱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奇怪么？反正我把視頻發(fā)到群里，即刻炸開了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唱夠了紅歌的這天，是我近年來最開心的一日，比那天一大早食到現(xiàn)宰的汆三鮮豬肉還歡喜——中午吃流水席時，我跟請我們?nèi)プ隹偷睦钺t(yī)生說了上午發(fā)生的這趣事，以及我的無邊喜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陣子是長汀三洲鎮(zhèn)桐子壩“迎公太”活動。公太也稱“合府公太”或“珨瑚侯王”，管的地方大得很，“靈廣”的范圍方圓幾十上百公里。公太被各地輪流迎請去巡游送福，因迎請的村子多，十三年才輪到一回。公太每到一個村寨，要暫住上一個月左右，住多久要看落腳村寨人家戶數(shù)的多少，以及虔誠或者是大方的程度。公太在各地停留期間，由各家各戶輪流供奉。這期間，不僅自家在外的子弟要回來，還要大請親朋好友。燒香點燭、吹吹打打，食食飲飲、迎來送往，熱鬧程度遠勝過過年過節(ji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1日這日，桐子壩的“迎公太”輪到李醫(yī)生家做頭。上午，我和作家老詹、西里、初八擠在一部車?yán)?，避開做喜事那震天響的鑼鼓鞭炮，在村里七拐八繞地閑逛，想看看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新模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桐子壩地方大得很，地盤闊蕩得就像個巨大的簸箕，從這頭望不到那頭。老百姓自建的房子有新有舊，有高有矮，雜亂無序。村道更是大小、長短皆不一，連鋪裝材料也是五花八門。屋前屋后和田間小道縱橫交錯，時不時還遇到截頭路。我們?nèi)松夭皇?，車子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迷了路，停在小路盡頭的一座老房子跟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四個衣著古舊的老人家正坐在門前的曬谷坪曬太陽，像四尊老舊的陶俑，被歲月打磨得溫潤發(fā)亮。他們圍攏在一起慢悠悠地吃著茶，看樣子是在拉些家長里短的閑話?！安枳馈庇伤芰隙d凳充當(dāng)，坐的也是同款的塑料禿凳，這些塑料舊桌椅，連同擺上的泡茶工具，極具年代感，包漿味十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冬日陽光灑下，他們和院子的里里外外顯得有點紅艷艷。茶香混著陽光的味道，在空氣里飄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們上前打探返回李家的路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們熱情地留住了。86歲的男主人自稱“李以外”，老伴姓鐘，與他同年。鐘大娘用那雙布滿皺紋的手，動作不太熟練地給我們倒茶。另一位老太是他們的大嫂，姓戴，87歲了，坐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我們，臉上的皺紋同樣紅彤彤的，雖像曬干的橘皮，卻透著一股子慈祥。還有一位年紀(jì)更大的清瘦老頭，拄著拐杖，瞇著眼曬太陽，只點點頭以示歡迎，他中途先走，我們未來得及問大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得知我們是來參加李家迎公太喜慶活動的，李以外熱情地自報家門，說李以發(fā)老支書是他親親的堂兄弟。這一下子就打破了初見的拘束，老人們紛紛接上話茬，七嘴八舌地聊開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們講得最多的，就是李以發(fā)老支書。老人們?nèi)鐢?shù)家珍般，夸贊他當(dāng)生產(chǎn)大隊黨支部書記時，做了許多好事。現(xiàn)在村里人口較多，能維持穩(wěn)定，多虧了他抓計生工作有分寸，沒有過火行為。他們還細數(shù)著老支書為人處世的智慧，以及他的后代怎么有出息、有本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早些年，我?guī)е詈窀星閺氖逻^服務(wù)三農(nóng)的工作，與農(nóng)村群眾很親，更不見生。因此，我習(xí)慣性地詢問起他們每月的養(yǎng)老金和家庭生活情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養(yǎng)老金年年都有加滴子，現(xiàn)在每個月有拿200多塊了?！崩钜酝庑χ卮稹１M管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設(shè)，但聽到這個數(shù)額，還是忍不住怔住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個人才200多塊，夠吃？”老詹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夠哩！吃米吃油吃豬肉，夠了夠了?！薄捌饺绽?，我們自己還養(yǎng)點雞鴨、種點菜，不愁生活?！崩钜酝馑斓鼗貞?yīng)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年輕時一連串生了四女，最后終于生到了兒子，現(xiàn)在有的兒女都已經(jīng)當(dāng)上公爹、外婆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們都在外面做點事或打工，年年節(jié)節(jié)才有轉(zhuǎn)來，他們手頭有的話，也會拿個三百、五百的回來，補貼我們零用?！崩钜酝夂苁侵?，他老婆在一旁也沒閑著，時不時地搶話和補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鐘大媽的手指上套著一個金戒指，不大卻顯眼。老詹說，你生活富足。鐘大媽說，兒子送的。她說這話時，表情確實很富足。</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聊到農(nóng)村老人的溫飽與保障，老詹原先當(dāng)記者的“職業(yè)病”又犯了，拋出個頗為尖銳的問題：“過去的三年困難時期，你們這兒有沒有餓死人的情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啊，那時國家剛起步，非常困難，要做的事特別多?！崩钜酝馍裆胶偷卮鸬?，“但哪個朝代沒有經(jīng)歷過餓死人？”他這番話，既表達了對歷史的理解，又透露出對那個時代的深切懷念，還巧妙地化解了問話者的“先手棋”，讓我不禁對他肅然起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詹繼續(xù)他的“靈魂拷問”，話題一轉(zhuǎn)：“現(xiàn)在不少退休人員每月能領(lǐng)1萬多養(yǎng)老金呢。”李以外回答得十分敞亮：“他們?yōu)閲邑暙I大、功勞大，按政策享受這份待遇，這是應(yīng)該的?！蔽以俅伪凰挠X悟所震撼，看來老詹的節(jié)奏終究沒能帶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我好奇地問李以外：“您是黨員嗎？”</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1966年入的黨，黨齡馬上就有60長年了！”李以外自豪地說。戴大嫂挪過身子特意上前，她叉腰而立，像極了偉人作報告時的身姿。叉腰的戴大嫂指著門墻上掛的“共產(chǎn)黨員戶”光榮牌，無比自豪道：“共產(chǎn)黨好啊，幫我們做了很多實事?！?<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請她放下叉腰的手讓我拍張照片，戴大嫂卻說以前墻上掛的畫多就是她現(xiàn)在這樣子的。</span>這番話讓我眼眶發(fā)熱——這些樸實的老人，不過是村寨里最普通的老頭老太?。?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時，87歲的戴大嫂突然對86歲的小叔子李以外說：“今天來了這么多上頭派來看你的同志哥，你要感謝毛主席?！蔽乙粫r愣住了，不解其意。但“上頭派來的”“同志哥”“毛主席”這些親切又陌生的字眼，卻讓我的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桐子壩的風(fēng)水果然好，難怪80多歲的老人，一個個都這么明事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時，陽光灑在“共產(chǎn)黨員戶”這塊不大的紅招牌上，顯得格外耀眼。招牌保養(yǎng)得很好，澄亮澄亮的，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段不平凡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時節(jié)廳壁上掛兩張像，有兩個‘紅太陽’，你們覺得哪個好？”我忍不住拋出這個敏感問題，想探尋他們這代農(nóng)民的真實想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以外沒有絲毫猶豫，目光堅定地說：“那自然是毛主席好?！彼D了頓，講述了親身經(jīng)歷：毛主席號召“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集體勞動，雖然辛苦，但心里踏實；修的水庫現(xiàn)在還在灌田，還是周邊幾個村的自來水水源，這些都是毛主席號召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詹適時遞上新話題：“那么早放下課本，那你們結(jié)婚很早？你老婆是你的童養(yǎng)媳還是等郎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家里介紹的?！崩蟽煽谙嘁暥?，臉上洋溢著老伙伴之間特有的幸福，“那時節(jié)聘金彩禮要幾多？”盡管心中有數(shù)，我還是忍不住好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以外接過話茬：“我們那時結(jié)個婚很簡單，雙方大人同意后，兩家人把親房叫過來，上公社去斫點豬肉、墟日頭下糶點粉面，再跟人賒點米酒，大家吃上一桌酒席后，就算結(jié)了婚。”“那時集體作田記工分，大家都沒有錢，都是公社革命社員，討親嫁女是不要錢的，也不時興講錢，哪像現(xiàn)在光聘金就得三四十萬！”聽得出來，他的聲音里對大集體年代帶著幾分懷念。</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是廣西人，娶永定老婆，是個上門佬?！崩险查_起了小玩笑，指著西里告訴李家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以外爽朗一笑：“都是中國人，不分遠近、不分貴賤。毛主席教導(dǎo)我們要講五湖四海?！?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詹不僅采風(fēng)經(jīng)驗老道，采訪也是了得，把氛圍拉得滿滿的。而老李的這幾番話更是聽得我眼眶發(fā)熱，感動到目汁都快要流出了，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問李大伯讀了幾年書。李以外的老婆搶著說：“五十年代三洲學(xué)生人數(shù)不夠，辦不成學(xué)校，我老公只好到隔壁的濯田公社讀初中。幾十里的山路不好走，他也就只讀了半年初中，后來公社要人干活、家里又缺少勞力，他就回來掙工分了?！?lt;/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時間過得真快，正午的日頭直照在“共產(chǎn)黨員戶”的紅牌上，為這間老屋和院子里的人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李以外的話樸實無華，卻像這紅牌子一樣，在歲月的洗禮中愈發(fā)鮮亮。</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詹還想“努力”引導(dǎo)、引深話題：“你們年輕時餓肚子，后來中年時吃飽飯了，為什么不是后來的那個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以外依然沒有改變看法，反而清了清嗓子，用略帶沙啞卻充滿力量的嗓音，很突然，又很突兀地唱起了《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他的歌聲雖不專業(yè)，一口濃濃的三洲音，卻字字鏗鏘，帶著一種發(fā)自肺腑的虔誠。這場景、這場合，這群老頭老太，這番對答和歌聲，著實讓我驚呆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鐘大媽在一旁笑著湊趣：“他會唱歌，最會唱毛主席的歌！”她的話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現(xiàn)場的氣氛。我提議大家合唱幾首我們這個年紀(jì)的人都應(yīng)會唱的老紅歌。話音未落，老李他們和老詹、西里、初八都情緒上頭了，紛紛加入合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在這個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里，一場別開生面的“紅歌會”“鄉(xiāng)村大家唱”拉開了帷幕。我們合唱了《社會主義好》《大海航行靠舵手》《我愛北京天安門》等經(jīng)典紅歌。我常常組織別人唱革命歌曲，自己卻唱不出高音階，一來五音不全，二是勇氣不夠。但今天上午在桐子壩、在李以外家的院子里，我卻是最大聲的那個，歌聲中充滿了情不自禁的激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大聲的還有上了年紀(jì)的老詹和李家的老夫妻、叔伯們。他們的歌聲雖然帶著歲月的痕跡，卻比任何專業(yè)歌手都更有力量。我居然在鄉(xiāng)野迷路，并與陌生的老人一起唱歌，而且是唱紅歌，一首接著一首，這種不可思議的和諧與共鳴，讓我深深震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把這老時節(jié)的紅歌“大合唱”、桐子壩式的“中國好聲音”視頻發(fā)送后，有人驚訝，有人點贊，更多的人沉默?；蛟S，他們也在思考：為什么這些老人會對紅歌如此熱愛？為什么他們的歌聲中充滿了如此純粹的情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這時，一陣陣香氣隨風(fēng)從不遠處的南山河畔老樟樹林飄來，交織著泥土的芬芳，彌漫在整個院子里。這香氣，仿佛帶著時光的味道——這些紅歌，不僅僅是一首首歌，更是一代人的精神印記，是他們對那個時代的深情眷戀，是對理想信念的執(zhí)著堅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歌聲中，我看到了老一輩人的初心，也感受到了那份跨越時空的精神力量，更看到新時代的一群群人，正滾石上山，奮勇前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幸得文字搭天橋，從此溝壑有通途。同頻向來多奢望，共振卻因同一屋。我們能在這里相遇和共情，感謝緣分、感謝您的閱讀。</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