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里的生命之悟

蔣鑄友

散文 陽光里的生命之悟 蔣鑄友 清晨六點，城市尚未完全蘇醒。我站在窗前，手觸到窗簾的細絨，輕輕一拉——“嘩””，陽光如洪水般決堤而入，一瞬間就填滿了整個房間。那些金色的粒子在空中飛舞旋轉(zhuǎn)，仿佛千萬個微小精靈，歡快地闖入這個昨夜還沉浸在睡夢中的空間。 我怔住了。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亮得讓人幾乎要瞇起眼睛，卻又溫暖得恰到好處。它慢慢地爬上書桌，拂過昨夜讀過的詩集，照亮了余秀華那句用鉛筆劃過的句子：“陽光好的日子，會覺得還可以活很久，甚至可以活出喜悅?！蹦且豢?，我忽然明白了她文字里那種奇異的生命力——不是狂喜，不是激情，而是一種安穩(wěn)的、幾乎透明的喜悅，仿佛生命本身在光中舒展。 坐在被陽光浸透的椅子里，我想起路遙在《平凡的世界》里寫的：“生命里有著多少的無奈和惋惜，又有著怎樣的愁苦和感傷？”可是此刻，陽光之下，那些愁苦似乎都融化在溫暖里了。生活確實繼續(xù)，無論快樂或痛苦，但這一刻的光如此真實，如此不可辜負。 窗外傳來第一聲鳥鳴。我推開窗，晨風裹挾著淡淡的花香飄進來。云緩緩移過天空，鳥影掠過林梢，光影在地上編織著變幻的圖案——破碎了，又重組；消失了，又重現(xiàn)。這讓我想起莊子的嘆息：“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蔽覀兒纹涿煨。贿^是宇宙長河中的一粒微塵，是沙海里的一顆細沙。一千億人類曾經(jīng)活過、愛過、痛苦過、歡欣過；八十億人此刻正在這顆星球上呼吸著。而我的生命，百年之后，又有誰會記得呢？ 但奇妙的是，這種認知并不帶來絕望，反而生出一種奇特的釋然。我知道自己曾在這世間“滾燙”過——不是燃燒得轟轟烈烈，而是如陽光般溫暖而持久地存在過。那些義無反顧的選擇，那些追悔莫及的時刻，那些滿足與遺憾交織的網(wǎng)，都是生命賜予的獨特印章。沒有一個完美的人生，正如沒有一片完全對稱的葉子，正是這些缺憾與圓滿的交織，才構(gòu)成了生命的全部紋理。 桌上的茶涼了，我又續(xù)上熱水。茶葉在杯中舒展，像極了生命的形態(tài)——起初蜷縮，漸漸開放，最后沉靜。我忽然想起蘇東坡夜飲醒復醉的那一晚，他寫下“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句子。那是何等豁達的心境！不是逃避，不是放棄，而是對生命來去本質(zhì)的了悟——來如千軍過獨木橋的激昂，去如夜般寧靜的收場。來與去，不過是自然的交響，我們只需傾聽，然后坦然加入這永恒的旋律。 陽光已從東窗移到了南窗，光影的角度悄然改變。我起身，站在光與影的交界線上，一半溫暖，一半清涼。生命不也如此嗎？我們總在光明與陰影之間行走，在確定與不確定之間搖擺，在短暫與永恒之間尋找平衡。 既然一生終將散場，我想，不如趁還未老去，趁這陽光正好，大膽去愛，去闖。攀一座山，不是為了征服，而是為了一覽眾山小的遼闊；追一個夢，不是為了成就，而是為了追逐本身帶來的生命張力。我們都在尋找心中那片完美的天堂，但或許天堂不在遠方，而就在我們懂得欣賞每一個陽光清晨的心里。 我重新回到書桌前，攤開一張素白的紙。陽光照在紙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余生如短箋，確實應該寫滿歡暢——不是沒有陰影的歡暢，而是包含陰影、超越陰影的完整喜悅。我開始書寫，筆尖在光中舞動，像一個小小的、活著的生命。 窗外，城市的喧囂漸漸響起，新的一天真正開始了。而我坐在這片陽光里，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與力量。生命雖如微芒，卻能在宇宙的黑暗里，發(fā)出屬于自己的、溫柔而堅定的光。 最后，我在這篇文字末尾，輕輕地、鄭重地寫下：此一刻，我活著，我感受，我存在。陽光繼續(xù)在屋里流淌，仿佛永遠不會結(jié)束，仿佛這一刻就是永恒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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